少女时,婚姻是心中一个美丽的情结,这个情结绕在梦里,绕出几道山弯弯,几处水转转。绕过许多的杨柳岸,许多的晓风残月,许多的江舟唱晚。那时的我总害怕太接近婚姻,因为过来人都说婚姻是风景的彼岸。过了彼岸,就没有了风景。走在婚姻的围城外,若即若离,看婚姻如同雾里看花,花儿被蒙上雾的迷茫,雾的轻盈,婚姻总是美的,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美得似乎可望不可及。
终于有个男孩子走进了我的生命里,我被围城里想当然的风景所吸引,不顾一切地奔向了城内。父亲带着一种鄙视,母亲带着一种无所谓,而我带着一种憧憬,就这样闯了进去。(正常年龄里的一种正常的行为。)只是所有的感伤,所有的痛也从那时开始。或许我是个爱作梦的女人,而现实却让我无梦可作,物质的匮乏,精神交流的贫穷,我真正成了一个穷人,一个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皆穷的人。
当我终于意识到我应独立,应有自己的世界时,已到了三十岁了。三十岁,红颜远了;三十岁,青丝在变枯;三十岁,爱情也变老了。于是我一路咀嚼着沧桑,咀嚼着自知的苦味,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路,看着年幼的儿子的睡容,我拿起了书本,再没有朝电视机望一眼,也没有去寻常爱去的地方潇洒了。把心收起,把痛收起,咬咬牙,啃起了多年未拾的文学课程,毅然地报考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自考。我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那些关于爱情的悲剧,去重新认识莎士比亚,重新认识那个钟楼怪人的痴,红娘的多事,莺莺的傻,重新品味“山无陵,江水为竭”,重新再读一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两年间,我忘了生活中有的一切的伤疤,一度以为伤疤已结痂了。而世界只剩诗意的美好。
当我真的把心从婚姻的痛中拿出来时,我才发现世界还是这么的大,还是有着长河落日圆,有着银河三千尺的美不胜数。我囿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了,久得已忘了自己还有呼吸,忘了自己其实也是这个世界里的一朵花,一株树,我也有资格成为这个世界的美景,有资格评判这个世界,红尘俗世里,也许我是最美的那粒尘。失去了我,就失去了一种颜色,世界就会变得不完美。两年间,无论生活给我什么样的不应有的回报,我都已风清云淡了。
在我眼里,有些东西已变得无关紧要了,有些事是可以忽略的,有些人是不能用完美两个字去要求的。世界变化太快,我无睱顾及眼泪了,或许是忘了泪该怎么流了吧,我跌跌撞撞地走在生活的泥泞路上,曾摔过,曾惊惧过,曾忐忑不安过。什么样的心情都曾有过,只是当我走过泥泞时,我的内心依旧渴望着有一双手能温柔地相牵,陪我走过风雨。即使知道这已是一种奢求。而他的手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从未牵过我,甚至有时他用凉凉的话语,把我推到另一个绝望的境地。他本身就是我的另一次风雨。于是我只有独自穿越风雨。凄凉自知,孤独自知,苦乐自知。但走过风雨后,我发现了绚烂的彩虹。
在婚姻中,我懂得了什么是特立独行,什么是笑看云起,什么是不奢求。我早已养成了一个习惯,在黄昏将近的时间,站在阳台上,沉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在那一刻,我才作回了我自己。泡杯茶,泡杯咖啡,静静地望远方。静静地望自己曾走过的岁月,没有了风起云涌,没有了惊涛拍岸。只是细水长流的等待,等待细水长流的风景。
蓦然回首,怆然间,婚姻已到了十年之期,十年了,尝尽了苦涩,城外城内的风景我都已一览无余。其实只要是风景,就一定是美的,只是要看观赏的人的心情罢了。远远地在一段围城之外,风景是雪枝上的梅,而近了,才看清风景不过是一堆皱巴巴的红纸不经意地挂在枝间而已。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们走近了,婚姻就成了我们最熟悉的地方,成了我们的空气,成了我们的呼吸,所以我们没有用欣赏的眼光去看风景,因为我们不喜欢在熟悉的地方看风景。
迄今,我已从婚姻的伤中走出来了,我开始用另一种眼光去审视这段最熟悉的风景。因为有他的漠视,我开始认识自己的价值,因为有他的鄙夷,我重新站了起来,因为有他的不相牵,我懂得了一个人的生活应怎样地精彩。
我感谢生活,感谢婚姻,是婚姻让我学会了成熟,学会了独立,学会了拥有一颗感恩的心。
2005·6·2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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