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实在是有一点大,地上白花花的。洒水车慢慢悠悠的开过去,留下一长路的水迹,在烈日的熏烤下散出一丝微弱的腥气。我走在街上,心情有点郁闷。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会头脑发热选在这么炎热的午后出门。伸手正了正头上的遮阳帽,透过桃红色的墨镜看到这个世界,好象是被笼罩在一层闷闷的火气之中。我伸手扇了扇风,效果不大,又徒劳的垂下。背上的大背包塞得鼓鼓的,很亲密的紧贴着背。我只感觉到背心里湿湿黏黏的让我有点恶心。
还兀自沉在烦闷中,口袋里的电话开始用四川版的东北话欢畅的叫起来:“跳跳糖接电话,跳跳糖接电话……”这个铃声是阿乌替我录的,跳跳糖是我的绰号,我曾数次反抗无效,只得被迫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阿乌是我的死党,本名叫祝乐唯。我还记得n年以前,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马上就联想到助人为乐这个成语。可是后来的无数个例子都证明了我的第一反应是绝对错误的。所有认识她的人只要一提到这个名字都会先摇摇头,然后夸张的叹出一口气。我们从小学一路到高中都是同学,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所以我们的友谊是在漫长的岁月和超强的缘分中一点一滴的累积起来的。坚不可摧。这是阿乌的形容。
“大小姐,你又有什么吩咐啊。”我接起电话,有气无力的说。“你在搞什么东东啊,从你家过来这里用不了二十分钟,你怎么还没有到啊,你是用四只脚还是用的两只啊?我命令你五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的面前,违令者杀无赦。”阿乌在电话那头生龙活虎的吼着,真佩服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充满了生气和活力。她就是这么个火暴脾气,老是爱大声叫嚷,所以才有了阿乌这个绰号。我叹了口气,认命的点了点头,猛然意识到她在电话那头是看不见我点头的,忙又开口说道:“知道了,女王陛下。小的唯命是丛。”
五分钟后我准时到达目的地。这个小小的快餐店我们常常光顾,高一的时候阿乌发现了这个很正点的地方,她说这里的红豆冰有春天的味道。于是我们就成了这里的常客,点上一杯红豆冰,我们就能在这里消磨掉一个下午的时光。想想真是怀念啊。自从上了大学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来。
阿乌已经点好了东西,我坐到她的对面,抓起桌上的红豆冰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闭上眼睛享受的吐了口气,冰凉的感觉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再从胃扩散开来。那种感觉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爽啊。“你怎么像是几十年都没喝过水似的,有这么渴吗?”阿乌递过来一张纸巾。我顺手接过来,一边打量这家曾经很熟悉的店子。还是老样子,只是我们以前常坐的那张靠窗的秋千座已经被一对情侣捷足先登了。“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时间变了。”阿乌故作哀怨的说,换在从前她是从不说这种话的,偶尔我说了一两句还要被她笑个半死。我含在嘴里的红豆冰差点没有喷出来。
我看了她很久:“阿乌,你好象变了。”阿乌没有说话,专心的喝着面前的红豆冰,也没有抬眼看我。“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啊?”过了很久她才说了一句。“呃,应该快有一年了吧。去年九月份,我们大学开学,现在都是大一暑假了。”“这么久啊。那你有没有想我啊?”“当然有了,我想死你了。你呢?”“我天天都在想你的。那些大学同学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有趣,真是的,你不在身边我都快闷死了。”阿乌说这话的口气和从前一样调皮。我松了口气,还好,还是从前的阿乌。
“你还想吴岳吗?”阿乌突然问道。我低下头,看着我的新凉鞋,没有回答。吴岳是个男生,曾经我和阿乌一起迷恋过的男生。我和阿乌有很多共同爱好,我们都喜欢吃千岛酱、喜欢喝红豆冰,我们都喜欢穿很中性的衣服,都喜欢打羽毛球,都喜欢看卡通片,共同崇拜怪盗基德和犬夜叉。本来我们是很为这些而兴奋的,可是到了最后却成了一个笑话。
吴岳最初是阿乌先认识的。他是阿乌的邻居,高高瘦瘦的,皮肤有点黑,笑起来很阳光。当时我们正迷上《名侦探柯南》,有一天上课,阿乌兴冲冲的对我说她们家隔壁那个男生长的很有服部平次的味道。我有些不以为然,阿乌决定带我去亲眼证实一下。于是那天下午,我和阿乌一起回了家。从那以后,我和她便又多了一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吴岳。刚开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我们的友谊会因为这个男生而受到巨大的影响,只是常在一起谈论他。阿乌每天来上课都会跟我事无巨细的汇报吴岳的情况,比如他们聊天都说了些什么,比如他是怎么指导自己做数学习题的。而我也成了阿乌家的常客,渐渐的和吴岳也熟悉了起来,我和阿乌的约会也开始变成了三个人的聚会。
没有人说得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了那种微妙的变化,只是我们都开始在三个人的时候沉默,而在和吴岳单独相处的时候变的开心,健谈。我和阿乌的相处也开始变得很奇怪,我们好象仍然喜欢和对方在一起,却又在相处时感到无话可说。我们都很默契的不去谈论吴岳,偶尔一起去快餐店,似乎就只剩下静静的喝红豆冰。
吴岳比我们大一岁,我们高二的暑假,他也刚好高考结束。我还记得他拿到通知书那天请我和阿乌吃饭,其实那顿饭除了他,我和阿乌都不开心,我了解阿乌,她一定会说什么,我想我是没有那种勇气的。可结果她只是敬酒的时候说了一句恭喜发财。我当时很是郁闷,实在是把恭喜发财和考上大学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吃完饭,他们送我回家,到我家楼下的时候,阿乌突然叫住我:“我们再一起呆会儿吧。”她挽着我的肩,对吴岳说:“你跟我妈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我在跳跳糖家睡。”说完她冲我眨眨眼,我没有插嘴,任由阿乌拖着我往家的方向走。但是我们并没有回家,却是买了两瓶啤酒去了我家的楼顶。这是我们以前常玩的把戏,可是自从认识了吴岳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我知道阿乌有话要对我说,我安静的坐在栏杆上,喝着啤酒,等待她开口打破沉默。
“你怎么不说呢,以后就没机会了。”她望着天问我。“你不是也没有问吗?”我也望着天空,天空中很多的星星,可它们都很安静,只是乖乖的听我们说话。阿乌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你还记得吗,初三的时候我老爸老妈离婚,你陪着我在这里吹了一夜的冷风。”“当然记得,那时候是冬天呢,楼顶风还特别大,第二天我就感冒了,还发烧输液呢。被我老妈骂得够呛。”“我专程逃课来陪你输液,被罚写学生手册呢。”“到最后还不是我这个病患替你抄的,十遍手册我就替你写了六遍呢。”“我后来不也买了东西来看你吗。”“切,你买的全是医生不准我吃的东西,结果还不是进了你自己的五脏庙了。”
说到这里,我们都笑起来,然后有开始一大段的沉默。忽然,阿乌搭着我的肩,用我从来没听过的语气很认真的说:“跳跳糖,其实这段时间我特郁闷,我好想回到从前,那时侯我们多开心啊。”“我也是的,我们好久都没有这么样子聊过天了。自从认识了”我没有把话说完,阿乌就打断了我,她拿起放在地上的啤酒很豪爽的猛喝了一口:“咱们不提那个人了,什么服部平次,滚他的蛋去。”我也拿过她手里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口,拍着她的肩:“咱们不提那个人了,什么服部平次,滚他的蛋去。”说完我们就一起哭了起来,阿乌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跳跳,我们不要他了,我只要你,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笑一起哭,他算什么。可是,如果你还想他的话,我”“我就扁你。”我抢过她的话。阿乌很难看的笑起来,我想我当时也一定很难看。
“怎么了?”阿乌问了一句,把我从自己的记忆中拉了回来。我低头吸了口红豆冰,开心的笑了起来:“想啊,怎么不想,要是没有他,我怎么会陪你到房顶上呆到大半夜啊。”阿乌也嘿嘿一笑:“可不是,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喝醉了酒唱歌会跑调。”“切,我也第一次听说恭喜人家考上大学可以用恭喜发财这个词的呢。”我也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哦,考上大学呢,就会有很多人送礼祝贺,而且上了大学以后就可以比较顺当的找到一份好工作啊,你说是不是要恭喜发财呢。”“狡辩!歪理!”“怎么样,歪理也是理啊。”
我和阿乌的斗嘴在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停止过,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也因此多了几分生气。我想这样的日子才是适合我和阿乌的,虽然现在的我们聚少离多,可她还是原来的她,我还是原来的我,阿乌和跳跳糖。想起来都是很甜蜜的。
阿乌,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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