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在鲁南一个偏远的营口村吃的那个缺口馒头,总会由衷地对母亲产生一种敬爱和感恩之情,还有一种愧疚之意。
我出生在贫苦的苏北农村。小时侯,每年阳历七月,地里的农活忙的差不多了,孩子也放了暑假。我们村里就开始有人带着孩子到山东换地瓜干子,说是换地瓜干子,实际是要饭。走时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到那里换点粮食回来。1972年夏天,我的母亲在一帮亲戚的鼓励下,领着我和村里十几个妇女孩子到山东换地瓜干子。那年我正好七岁,刚刚上了半年学。在家乡的火车站上了闷罐火车,路经临沂倒车,然后到了一个小站下了火车,步行五十多华里,几经周折到达了目的地——营口村。一路上最让大家揪心的是过检票口,怕查出不让带的东西,特别是每个大人都用大篮子在底部藏了一头小猪崽,上面放上破衣服盖着,准备到那里换地瓜干,在检票口一旦小猪崽叫一声,检票员便立即取消你上车的资格,那带来的麻烦可想而知。有幸的是任凭检票口杂噪声怎样的喧闹,任凭人们对盛猪崽的篮子怎样挤撞,所有的小猪崽都一动不动,大部分能顺利通过。因为先期就有本村的人,所以到达目的地以后,用麦草铺底便住在营口村部旁的烟屋(当地熏烟用的房子)里,烟屋前后有门框,但没有安门,有风自然挡不住。从第二天开始,每个人都为吃饭开始了奔波。有的帮当地人晒烟叶,有的给人家打草垫,带去的小猪都相继换回了地瓜干。过了十多天,母亲要回家给父亲送地瓜干及换来的其他杂粮,同时回家的还有几个大人,我被临时托付给暂时不回家的人。母亲回家的那些日子子里,几个人轮流带我。母亲不在身边,难免有些孤独感、失落感,有时晚上自己在一旁偷偷落泪。有一天我感冒发烧,同去的大奶便放弃了给当地人纺线挣饭吃的机会,把我领到她身边。在大奶的精心照料下,感冒很快好了。我日夜等待母亲的到来,觉得母亲来到身边就是最大的幸福。时间过去了七八天,回家的几个人回来了,但母亲没有来,她们安慰我,说我母亲在后边还没有来到。我哪里知道,母亲因带了一只小猪崽,在检票口被查住了。第二天,母亲带着一脸的疲惫,牵着一只小猪崽回来了,我高兴地向母亲扑去,母亲也紧紧地抱住我。母亲坐下来,我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多日不见的思念之情、度日如年的忧伤之感同时涌出,母子俩流下了泪水。母亲向我们诉说着曲折的经过:“在出站的检票口,偷带的小猪叫了一声,被检票员查住了。别人都出站了,只剩我一个人,我苦苦地向工作人员哀求。检票员见我是一个老实农民,出于怜悯之心,进行了一番批评后,放我出站了。我牵着这只小猪步行走,看天色已晚,怕不安全,路过一个村子,就住下了。山东人实在,还让我在他们家喝了粥,现在总算来到了。”
母亲继续说,“坐火车时,车上有卖馒头的,允许一人买一个,我和几个姊妹每人买了一个,刚咬了一口,想起了在这里等待我的孩子,没舍得吃,两天来一直放着”。母亲说着便从上衣小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缺口的馒头,递给了我。接过馒头,我目不转晴地看着母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母亲看着我吃得那样香甜,脸上露出了丝丝微笑,是那样的欣慰和满足。
那时能吃到一个馒头,对饥饿的农民来说,是久别梦想的奢望。然而,母亲在火车上拿着仅仅允许买一个的馒头,却仅仅吃了一口。那一刹那,母亲第一个想到的是在异乡他土的我,想的是在等她盼她的儿子。而在以后的两天一夜里,徒步跋涉,想尽别的糊口的办法,也没舍得动那个缺口的馒头。这种亲情是纯真的,这种爱心是无瑕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那个缺口的馒头依然镶嵌在我脑海的中央,冲刷不掉,擦抹不掉。那个缺口的馒头是多少年来母亲关爱我的集中体现。对母亲我总觉得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感谢,孝敬父母是我永远的人生坐标。长大后我回想起这件事情,常常也责备自己,当时拿到馒头为什么没有掰一块给母亲,或者再让母亲咬上一口呢?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5-7-19 17:45:0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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