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最喜欢那霏霏如丝浓浓如油的春雨,夏天的雨不行,轰隆隆的雷在广阔天空上打得山响,猫在屋里不敢出来,秋雨呢,下起来又没完没了,像絮絮叨叨的老奶奶。
春雨就不同了,她“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如丝如缕,似水似乳,你尽可以不理会老爷爷的叫喊赤足跑入这温柔的霏霏中去,让调皮的小雨珠抓住你的头发,摸你的脸,拽你的衣服,在雨中和伙伴们嬉闹,那是最好的游戏,这么好的雨,庄稼都贪婪地吮吸着,不跑到雨中闹闹,这种乐趣以后谁来补?看春雨,她来得那轻松,那么快活,蹦着跳着就来了,说着笑着就走了,无拘无束,真像个调皮又可爱的孩子。
后来年岁渐大,上了学也懂了些道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用心灵去做事情,开始用头脑去想事情,也就有了青年人常有的品性,什么也敢想,什么也敢做,什么也不服,什么也不怕,于是竟不知不觉地喜欢起夏天的雨来,为什么?你看夏天的雨多威风、多气派!夏雨一来,便是黑云翻墨、电闪雷鸣,继而大雨滂沱,扯天扯地垂落如巨浪滔天,天马行空。那绝对是一种征服者的姿态。一阵雨,就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壮举。青年不就喜欢这气势吗?成败得失暂时不用放在心头,先求轰轰烈烈潇洒一回,不过夏天的雨,真真就是热血沸腾的青年,春雨吗,太嫩,太孩子气。
而立以后,情随事迁,年龄又逾三十,想法也不同,想起儿时的蠢事哑然失笑;想起少年时的冲动又觉过分天真。对雨呢,既不可能再走入春雨霏霏,也不再认为夏雨的磅礴就是英雄。倒是对儿时厌烦的秋雨别恋移情,她既不幼稚单纯,也不盲目冲动,它来得稳,下得匀,镇定自若,成竹在胸,哗——哗——哗地下,完全有自己的章法,有条有理。看看瞧瞧这秋雨吧,搬把椅子到房檐下或阳台上,就面对面和她从在一起,让雨珠溅到身上,和它肌肤相接,瞧瞧那种镇定自如的气质,学学那种不焦不躁的心态,读一首《雨巷》,听一曲《秋日诗雨》和她作坦诚的交流。嗅嗅听听这秋雨吧,干脆就坐到窗前或躺在床上。听听,听她洒上房顶滴下屋檐;听她和自然界万物交流时奏出的乐章;听听她连绵不断如泣如诉的诉说……听听秋雨,隐约可见杏花春雨的秀丽、清明时雨的清新、黄梅时雨的寂寥;听到岳飞“潇潇雨歇,仰天长啸”的激愤,听到苏轼“一蓑烟雨凭平生”的达观;听出儿时的烂漫,少年的多梦,而今的平淡,不是吗?春雨如画,秋雨如诗。
其实雨本无异,却儿时喜春,少时爱夏,而立后则恋秋。看来,确是雨本无今古,情缘自浅而深了。生活的玄机也在于:从自然的现象里,能仔细地品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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