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早晨,太阳起的早,在我梦醒半分时,晨曦已透过窗棂隙缝,直直地亳无顾忌地插入房内,像亮闪闪的刀片要阻断黑的帷幕,给这个幽暗的小屋一丝光亮,给这个沉闷的世界一缕生的希冀。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母亲已在一旁催我起床:“别迟到了,快点呀!今天是你开学的第一天。”她边说边从床下编织袋内拿出一件整洁的新衬衫准备穿在我身上。这是一件蓝黄相间的碎花白底衬衣,说新的,只不过是将从家里带来的姐姐穿不了的衬衣改制一下而已。“又是第一天?”我嘟嚷着,看了看衣服说“我不穿这件!多难看呀,穿起来像丫头似的。”虽然我没有最终实现选择衣服的权利,但是一个男孩子性的羞涩和爱美的天性是客观的,就像燕子怕羞似的将自已的婚房筑在僻静的高高的屋檐下,就像小燕子飞离窝前总要梳理一下自已的羽毛。
姐姐在老家上五年级。其实,今年我也应该上二年级了。
去年11月我随母亲从奈岗市来到这里。母亲是去年春节过后到奈岗市去的,她很幸运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清晨五时,母亲头戴竹笠手拿扫帚和簸箕,出现在这个城市的繁华路段。她是勤劳的,她视垃圾如仇人,决不会让它在美丽城市的五华里路段上多呆上一分钟。五华里?走五华里路程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从路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最快速度也要20分钟。但是环卫部门的领导还是说了,垃圾在这一路段上从出现到清除不得超过10分钟,否则每超出一分钟扣5元工资。我说过,我母亲是一位手脚勤快的女人,这样从早晨5点干到晚上5点,除了偶然被扣一、二次10来元以外,每月她总能拿到300多元工钱,虽然每天下班人累的像散了箍的扫帚似的四肢无处安放。
去年8月,母亲将我从老家接到奈岗市。让年迈祖父母照顾我们姐弟俩,母亲是不忍心的,毕竟祖父母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家里还有三亩水田,田里农活少不了两位老人打理;父亲是早于母亲一年来到奈岗市的,在一个家政服务公司当搬运工,农忙时回家帮祖父母抢收庄稼。
当时我们来到奈岗市已是8月下旬,那里小学报名已经结束,父母到街道小学校长那里求情,好说歹说都不管用,那位戴眼镜掂着微微发福肚子的校长说,你们不是本市户口,要报名可以,每年拿出一万元借读费给学校。天哪!一万元!那是我母亲不吃不喝二年的收入呀!有一位好心的私营业主在市郊开了一家民工子弟学校,每位学生每个学期学杂费400元,贵是贵了点,母亲一咬牙,还是让我进入这个民工学校。开学那一天,母亲让我换上她用父亲旧工作服改制的外套,深灰色的。母亲识字不多,只上过小学三年级,但她的手总是那么巧,她改制的衣服总是合我的身高,面料虽旧,但是衣服款式总能跟城里孩子媲美。
母亲依然默默地清扫着这段马路,依然视垃圾如仇人似的清扫着这段马路,她决不会让各种垃圾在这个美丽的港滨城市多呆上一分钟。她手拿扫帚和簸箕不停地在这段马路上清扫。一天,一位身着吊带背心打扮入时的年轻女郎挽着男子从麦当劳店门口走出来,女郎随手将废纸杯、纸巾扔在离废物箱不到5米的地上,刚好在那里扫地的母亲看不顺眼说了一句:妹子,请上前一步将垃圾扔到垃圾箱里好吗?不料,该女子破口大骂起来,母亲上前跟她论理,女子竟甩手一巴掌打在母亲脸上,并将手上一个奶油冰激凌狠狠地砸在地上,飞溅的奶油沾得母亲裤腿全是白花花的。临走时女子还恶狠狠地抛下一句:你等着吧!后来听人说,那位女子是本市城管局局长大人的千金小姐。一个月后,母亲正在麦当劳门前那条马路上清扫,一辆小车从她左侧擦过,母亲避让不及倒在地上,还没等她从地上爬起来,小车已绝尘而过。母亲只觉得左手使不上劲疼痛难受,经医院诊断,左上臂骨折。二个月后母亲骨折痊愈。不过清扫那条马路的人已被换成另一人了。
母亲失业了,祸不单行,父亲所在打工的那家家政服务公司也倒闭了。
后来,经同乡人介绍,去年11月母亲带着我来到这个与奈岗市相距二百里的山城。母亲还是干她的老本行马路清卫工,父亲在郊区一家石料厂找到了一份工作。
到了这里,母亲打算让我上一年级春季班。2月21日母亲带我到一家村小学报名,学校规定没学完一年级上学期的插班生要进行摸底考试。考是考了,结果是令人失望,只能改在9月份重新入学一年级。
又到了开学的第一天。今天不管这件衣服有多花俏,我还是要穿的,这是母亲在昨晚上一针一针手工缝制的呀!今年开学第一天与去年相比有点不同,除了有这件花衣服以外,母亲一改早餐给我一个镘头一盆咸菜的习惯,特意上街为我买来一盒牛奶,说牛奶伴镘头营养会更好。我得将牛奶分二次喝,因为母亲说明天不为我买牛奶了。
吃完早餐我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母亲又出去清扫马路。母亲依然默默地清扫着繁华城市的马路,依然视垃圾如仇人似的清扫着被各种面孔的人或动物践踏过的马路,她决不会让各种垃圾在这个美丽的山城多呆上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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