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是圆形的,像星球。
上帝也是圆形的,因为上帝就是一颗大星。
当上帝终于意识到人的速度——运行的速度、智慧的速度、创造的速度,已快要接近神的时候,他惧怕了,便断然把人劈成了两半,一半叫男,一半叫女。理论上,人永远赶不上神了,因为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将事倍功半。人也因此就懂得了什么是刻骨铭心的痛:那便是让滴血的自己去寻找同样滴血的自己的另一半;且只要清醒着就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直到死亡为止。而当两个残缺的自我,真能弥合时,他们就会紧紧拥抱在一起,决不分离。即使上帝说,你们已经是两个,命运注定会使其中的一个先死,紧贴在一起必定同死,你们还愿意这样吗?在上帝望着他们的复杂的目光里,两个合而为一的自我,同时说:愿意。
这就是爱情,源头上的爱情。
上帝需要崇拜,所以他不能毁灭人类,只是把每个人分成了两半。但人性中却有生老病死。上帝便允许男女再度结合,只有结合才能发挥上帝所希望的某部分神性——让生命通过繁衍可以本质上不死。但这已很难再是生命和血肉的全方位弥合。因为你的另一半已迷失在茫茫人海中,或者已经先你而疼痛死去。你所找到的,往往更多的是别人的一半,两半的相合,就可能不再关乎曾有的全部的神性和血肉撕裂的痛苦,只是把种子播进土壤。
这便是婚姻。
上帝支持婚姻,因为他放心。
可人是多么向往爱情呀。
当一个人真正找到了另一半自我的时候,他生命的原伤就抚平了,生命的美好就呈现出来了。他的天地就骤然广阔起来,他就能够自由飞翔,他将拥有了运行的速度、智慧的速度、创造的速度。他不会再惧怕伤痕、流血、死亡,因为面对紧紧弥合的自我,那一切只能无奈退避。他眼里的世界会因他而变幻增色,他会有永恒的自我感觉,灵魂的永恒。对于他来说,那是一种生命最高的圆满,向往爱情就是向往完整的自己。
爱情,让一个人升华,发光,让一个人的生命成为星体,让一个人有了神一样的尊严。
人也离不开婚姻。
当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本能地苦苦寻觅着自己的另一半自我时,艰辛和绝望给予他最强烈的第一意识就是,生命在原伤的滴血中将渐渐老去,死亡的手就会来遮盖他的眼睛。而婚姻像燃烧的炉火,可以让孤寂寒冷的他得到温暖、安慰,让他有机会在婚姻形成的延续中,能为自己做一场人生完满的美梦。
生命需要婚姻,就像江河需要流淌的河床,植物需要阳光。
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女人相伴,他很可能会发展得如同洪水泛滥一般狂躁而缺乏人性,或者萎缩如干裂的田地。女人如花,女人如风。女人一生如果没有经历过婚姻,她的容颜往往晦黯,她的气质往往难以柔若风行水上,即使是生命最底线的肉体的创造,也能让人活起来;即使是生活总是暗夜,对未来还可以抱有希望,人生亦得些许慰藉。
所以,人离不开婚姻。
然而,男人更多的是神性,或更多的是追求神性的欲望。他们更能体验生命之体只剩一半的痛苦,他们因这“半拉子”的命运而本能地痛恨上帝,大胆的人便骂一句:“上帝死了!”潜台词:我就是上帝。因而他们更多的是,难以满足只有婚姻的婚姻。他们从本质上讲,几乎从不间断苦苦追寻。强者不断地征服女人:或者通过不断地征服世界,从而不断地征服女人;或者通过不断地征服女人,从而征服世界。然而,往往他们至死也没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还要痛苦。弱者则寻花问柳,轻薄一世,加速无聊;最后或自抛沟壑,或郁郁而殁。自律者便一生悲观,怨天尤人,紧张空气。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来自本源的绝望:生命没有得到最终的完整,便要不断尝试,不断期待;生命不能合一,神性不能复归,便要不断地焦灼。
所以,男人从潜质上讲,从来就不曾忘记爱情,婚姻则更多地指示给他的是一种承担、一种责任。实际或是一种虚荣,更是一种沉重的压力。不过,婚姻却能满足他们具备最基点的神性,就像溺水者看见眼前出现了柴草,他一定会去抓。他们离不开婚姻,但婚姻不是爱情,他们心知肚明。
女人更需要婚姻。女人虽不太要求更多的神性,譬如灵魂的孕育,譬如永恒,譬如创造。譬如像太阳一样地普照天地。但女人却是神性的第一体现者。在上帝之后,是女人创造了所有的人,包括男人。她们并且能从这一基础的创造中获得比男人多得多的满足感,这一点很可能都让她们忘记了自己本残缺的事实带来的感觉。在女人的眼里,作为母性是伟大的。一个女人,其实也因此而显得更加可爱。但没有婚姻,这一母性的体验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女人往往能在婚姻中得到宁静。
宁静让她们顺从,顺从让她们的世界越变越小。在结婚女人的心理空间,实质是除了家门,没有什么门可以大胆地进去;除了回家的路,脚下几乎没有任何路。在这越来越小时空里,如果她们渐渐地只是老去——实际是记忆渐渐死去,她们是幸运的,满足就是幸运。
然而,总有一些女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睡不着时的冥想,终于让她们想起了原始的伤口。狭小的自我世界和男人越来越扩张的空间,终于让她们感觉到了虚无,难以弥合的虚无。即使房间充斥着物质,感觉也是一所空房子。女人的意识弱了,人的意识醒了:谁是我真正的血肉曾经相连的另一半?
女人是从婚姻中醒了,女人的眼里抛下了泪滴。
生活本身是绝望的,在上帝重新改变了人的那一刻,这种绝望就已经注定了。但假如,对于你,爱情就是婚姻,会怎么样呢?那一定灵魂也会感动得唱起歌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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