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下,大畦里到处都是正在忙乎着的人们。
这是一位妇女,眼睑上带着泥星,看不准年纪。佝偻着身子在收割,她反反复复的动作犹如老式蒸汽机车的联轴式运动,一会儿,重卷了一下裹着淤泥的裤腿,直挺起腰,扯扯后背染成了深色的衣服,粘着身子的衣服就又高高的隆起了一条新的褶皱。田边,有一只箩筐斜靠在田埂上,不知那恣意睡在筐里的是否她的小孩。
田野里飘荡着一种千百年来攸关生命的习习索索的气息,淡淡的,但除了打谷机嗡嗡嗡,一丁点也没有少年时代眼镜老师摇头晃脑所歌颂的欢声与笑语,就更不要说诗人那种刻意用泥浆描绘的骂俏与打情了。
我是吃过了晚饭才离开同学的别墅一个人慢慢踱到这里的,这就是我平日里沾沾自喜的宁静与悠闲,但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丝不安:一条笔直的电力线路上直接搭上了十来处拉到打谷机的红绿电线,其实,中间的一颗电杆上有配电箱和插座。
依稀记得三年前这个时间的小报,登过一条老农私接高压线触电身亡的报道,清楚记得当时被采访的电力局的同志很气愤,说一点也不关他们的事,想想,那也确实。
所以,在这里,我好想在田头,大声疾呼,以铁的事实去告诫:
农民兄弟们,公家的油你们是一丁点都不能揩的!这一点,你们要牢记!切记!否则,死了、残了、挨揍了、坐牢了,不能怨天尤人!
但是啊,再想想,除了这些水啊,电啊,他们又体验过什么优越性,所以,不喊也罢,请他们注意安全就行了。
也同是三年前这个时候,同学的司机接了我,与一帮子雅得坐在太师椅上都要驻拐棍,风得连屁都能扇出口水的这家那家们,到山坡前小溪边,同学自谓结庐而居的几百平米带锃亮尖顶和门童的屋子来赋诗、作文,进门前之所以让我目瞪口呆的,是能在这个地方建房并办好所有的手续,连盖房、装修,仅用了四个来月的光景,进门后我就不只是单单的目瞪口呆了,郁闷,怅然。
同学斜倚在下角还贴着某某文化局恭送字样的真皮沙发上,一字一顿。
草民,你的那个双抢的纪实,没有充分体现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在内部传一下也还是可以的,今天给你一个机会亮一亮,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散文,剑客,你今天来几只古的,居尘,你拿现代的去和他,都得写我这陋室边上的风景,啊……
空旷的客厅,那一刻,开始寂静,然后一片噪音。
就你那点狗屁学问,敢这样子修理文化人?
同学历来不敢在我面前提什么劲,似乎是除了他的上司外,就只有我可以呵碜他了,原因是一来不受他的管制,二来最有意思的是,从学校到现在我一直都比他横。
说到文人,从前我是特仰慕的。从屈子到海子,从小毛到三毛,不光是文字好,连自毙都是诗,后来的歌者、咏者、学者以至于记者,如果能跟他们哪一根毫毛扯上丁点关系,那都可以洋洋为莫大的荣幸。
同学一直以来就以文人自居,十来年前曾自贬为堆砌文字的民工,那个时候他来找我玩,纸和笔都是随身带着的,也发表过不少东西。有一次他带来厚厚的一本。
老同学,你给我指点指点,这里,这里,诺诺诺,250页,诺,这一篇。
搞这个些,挣了多少啊?
唉,别说了,亏本。
咋个?
不够送。
那是一篇三四十行的散文,赞美一个经常和姓毛的往来附和的姓郭的,最后一句用了槃涅这个词,我当时就不高兴了。
什么叫槃涅,你搞懂了没有?这是梵文汉称,原意据说是类似凤凰浴火,但实际的涵义是不能用中文来解释的,那个姓郭的太俗,不配,你也得出几年家才行。
后来,同学家是没有出的,倒是当了级别相当高的领导,经常喜欢吩咐司机来接我们几个老同学去凑热闹,而且嘱托了司机,无论如何,一定得接过去。不过,久而久之,总觉得他及那些家们满天飞地优游于名水名土,太耗资本、时间,虽然从来就是司机买单,但时间是自己的啊,而且心里总有一种怕电击的感觉。
依稀,就不大合得来了,可能就是从那时起吧,我和另外一位同学就基本告别了这个同学,彻底告别了那些文人。
本文已被编辑[一品堂]于2005-7-16 15:53:05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漠孤寒]于2005-7-16 17:00:4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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