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落秋风凉

十月黄昏的天空阴沉沉的，偶尔一阵秋风掠过光秃秃的树梢。我肢下夹着几件皱巴巴的衣服，脸上挂着几丝带血的爪痕，拖着沉重的步子，没精打采地踯躅在城市的人行道上。　

现在我就像一条丧家犬，凄凄惶惶的不知今宵何往。半小时前，我和老婆进行了结婚22年来的第178场“战争”，“战争”的结局，和以前那177场一样，我战败了。既然战败，就得付出代价，就得赔偿，千古皆然。在以往的战争中，我付出的代价主要有以下一些：跪搓衣板、写保证书、上缴私房钱、包做家务活、禁止享受夫妻生活、睡厕所……等等，一言难尽啊。　

我承认自己是个“趴耳朵”、“软骨头”，可是我那老婆之厉害，也不是一般的人可比的。　

比如说吧，在我们结婚3个月的时候，我和她爆发了第一次“战争”，“战争”初期，她在我脸上、脖子上、臂上、腿上都开辟了战场，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几巴掌下去，她就没了脾气，只知道哭了。我那时想，女人就是不知道好歹，看来武力才是硬道理。可是看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我心里好生不忍，赶紧去打好热水，为她洗脸搓脚。老婆这时很顺从的让我献了殷勤，并且仍然和我上了床。我以为云开雾散了，心里好不得意。　

睡到半夜，大概是凌晨两点吧，我被一阵巨痛惊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我老婆面容扭曲，瞪着狰狞的双眼，手中高举一条“无情棒”，往我身上打下来。我陡然吓醒，望旁边一滚，那竹棒“砰”的一声巨响，打在我的左脚裸骨上……我连滚带爬，逃出房间，一直从二楼滚到楼下院坝里。这响声惊动了大院的邻居，一家一家的灯光亮了起来，人们纷纷出来问长短。我尴尬地站起来，准备对大家撒个谎，圆圆面子。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我“砰”的一声又倒了下去。脚，我的脚，它不受我控制了。因为那一棒，我的脚，骨折了。我老婆对人解释说，因为我半夜出来上厕所，踩滑了……　

我住进了医院，老婆每天到病房来，伏侍我吃喝拉撒睡，真是任劳任怨，笑嘻嘻的，让同房病人羡慕得不得了。

几天后回家养伤，我老婆立马换了副面孔：“姓罗的你听着，这几天我也伏侍你够好了，以后你脚好了后，这家务你得包了，要不，别怪我在人前不给你面子。”我一阵哆嗦，说不出话。她吼了起来：“你听见没有？安？你还想挨收拾？”可怜我现在走又走不动，打又打不赢，认命吧，我点头了。　

再说另一回吧，也真是让我刻骨铭心啊！　

在我们的小孩两岁多的时候，那时我喜欢下象棋，偶尔会吃过饭后去单位宿舍找人下棋。12月的一天晚上，我连续赢了小张好几盘，时间已到10点，也该按时回家了，这是老婆规定的时间。我起身准备走了，可小张不放我走，硬要我再下两盘。我不肯，他眯着个眼睛，有些鄙视地说：“晓得你怕你老婆，不敢下了。”我头脑一热：“哪个怕老婆？下就下嘛。”这一下，直到12点才回家。　

进门一看，老婆已经和小孩睡着了，我蹑手蹑脚，进了厨房，把热水烧好，穿着单衣单裤，提到楼梯过道尽头的公厕里去洗澡。很舒服的洗完澡，提着水桶准备回房睡觉去。可是，一拉门，没开。用力拉，还是没开。我仔细地从门缝里望外一觑，糟了，不知道谁从外面把门锁上了。那木门挺结实的，我无论如何努力都是白费劲。　

一定是我老婆干的。她先假装睡了，等我出来洗澡，她悄悄跟上把门锁了。我要叫喊吗？可是老婆一定不会来开门的，闹醒了别人，他们还不知道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呢；就算最后找到音源，那我面子往哪里放？

在这个冬天的夜晚，我穿着单衣单裤，在摄氏2度的气温里，不停地在八平方米的厕所兼澡堂里跑步、跳跃、跺脚……当早晨6点，第一个起来倒夜壶的人——我老婆打开厕所门的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次战争的后果是：重感冒住院3天。　

我老婆是个女强人，比我小一岁，她天生性格泼辣，脾气倔强，从来不会认输。先前她是个乡镇企业的小工人，慢慢的凭自己能力，在38岁的时候做了厂长，可是，在45岁的时候，企业垮掉了，她又成了下岗人员。我呢，一直在机关里，虽然没有混上一官半职的，可是也很稳定，收入也还可以。目前，由于机关精简，虽然我才48岁，但是因为有了30年工龄，领导劝我办理退休手续。从性格来说，我大概应该归于心地善良、塌实稳重一类，虽然我不善言谈，逢吵必输，但是朋友和同事们都公认我是个好兄弟、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并且，我深受古人影响，尤其是那句“家丑不可外扬”的名言，常常都在我脑子里盘旋，成为我屡战屡败的主要原因。多年来，我们争吵打架无数，每次她都是真的下重手，甚至提菜刀砍我。很多朋友和亲戚劝我离婚算了，但是我忍气吞声，为了面子、为了孩子······可是今天实在没法忍下去了！　

今天的“战争”是这样发生的：

退休前我是单位的办公室主任，10天前，在我办理退休时，局长为我考虑了4000元钱。当然，局长和3位副局长也是每人4000元，其他职工没有。多年来，我的经济全由我老婆掌握，也没有对父母尽什么孝，对我那下岗几年生活窘迫的妹妹也没有过任何援助，我想，这笔钱老婆不会知道，因此，我把钱扣下来，给了父母2000元，妹妹2000元。

没想到的是，今天我老婆到刘副局长家和他老婆一起打牌，不知道怎么的，他老婆不知不觉说漏了嘴，把发钱的事情泄露了。这下可不得了，她回来就追问我，单位在我退休时是不是发了钱？我否认，没有，真的没有。她一巴掌打到我脸上，火气冲天：“好，你不认，我找得到人来认。”说完就冲出去了。过了几分钟，局长打电话过来，要我去他那里。天啊，这疯婆娘为了钱干了什么事情啊？她在局长面前扬言说，如果她没有得到这笔钱，她要去举报······　

我无地自容，拖着她就走，她疯狂地挣扎，一路上，她抓破了我的脸，抓破了我的衣服，抓破了我的手。我什么也不管，就那么木然的拖着她回了家。

“离婚，那4000元钱，你从财产里面多分点。”我说。

“要离婚？那你滚蛋吧，一分钱也没有，看你那窝囊废样子，还想分财产，做梦去吧。滚，你给我滚出去！”她带着蔑视的眼神，一边恶狠狠的骂道，一边把我的衣服从衣柜里扯出来，扔到地上。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啊？走就走吧。我拣起几件稍好的衣服裤子，夹在腋下，满脑空白的出了门。

可是，我到哪里去呢？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