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开始喜欢拿着单调的课本死记硬背,“雅玲,这个假期你变了很多!”在我们的沟边乐园泡脚时,霏霏奇怪地问。
“霏霏你知道吗,长大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感叹。
“春节里发生什么事情吗?”
“你一定对我掩瞒了什么事情?”
“是不是你家里遇到困难?”
“是伯母的生意……”霏霏一连串的发问让我的脑袋发胀。
“打住打住,”我赶忙打断她的罗嗦,“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我母亲的生意做得意外的顺利红火,家里一切都好,春节里我也没被抢劫没被施暴没被搞丢,只是……我亲爱的……外婆……去世了!”
“啊……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霏霏愣住了。
晚自习时阿q同学丢了张纸条过来,“刘雅玲,你头发咋这样乱?”
我没有带镜子的习惯,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到底有多糟糕。
“我刚睡醒。”我把纸条丢过去。
“难怪,你每个晚自习都是这般乱形象,所以我们很奇怪。”阿q又回过来。
我有些意外,以为自己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只有霏霏会在意自己,想不到,同学们也一直在默默地关注自己。
学校规定过:晚饭后所有同学都要出去外面背书,值班老师会来查宿舍。
我不以为然,我依然利用每个晚饭后的黄金时段来呼呼大睡,睡得安稳睡得恬静睡得忘记课本作业和考试。
“我只想用正常时间来学习,因为我觉得我的脑汁不够用。”我对霏霏说。
“那什么才算正常时间呢?”霏霏很疑惑。
“上课时间、自修时间、补课时间。”我肯定地说。
周三晚饭后我照例赖在床上,翻开英语书刚读了两页,就听到上床的蔡以和蔡可在大声说话。
“王文君说话声音大也就罢了,吃饭声音也那么大,她吃饭的声音和我家猪圈里那头老母猪吃食一样响。”是蔡以的声音,难得的没用彝语说。
蔡可立即回答了她,用的已经是我听不懂的彝语。
我没多想,想什么说什么是每个人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刚要迷迷糊糊的睡着,“雅玲,告诉你一件事情,柏维英老师出事了。”
“走,看看去。”蔡以先出声。
走在路上时,我把刚才两姐妹对王文君的评论讲给陈霏霏听。
“别理她们,说不定她们在背后还说我俩像她家鸡圈里的鸡又花枝招展又吵闹又好强爱争斗。”她愤愤地说。
我没质疑她的看法,过完老年的陈霏霏已年满十八,宪法上明确规定:年满十八周岁就算公民了。
在我面前,陈霏霏已经不仅仅是知己,她在我的心底,已经是可以一起悲伤一起欢笑的血缘姐姐了。
柏维英老师跌了一跤,跌得很实在很惨。
昨晚十一点多他从萝川乡集市上回学校时,被社会青年拦在学校门口一阵暴打,最后,还被他们没人性地从学校门口公路外约10米高的陡坡上推到学校操场里。
柏老师是搞体育出身的,对人对事从来大咧咧的,所以一向口碑不好,他的不幸遭遇并没在学校引起多大的反响。
“你们知道吗?社会青年本来是要教训教数学的张老师的,只是因为月黑风高的,他们俩的背影又太像,所以才搞错了。”当派出所传出这样的调查结果时,人们才纷纷感慨,“这世道啊,哎!”
关于去不去医院看望他的事情,我打电话问了母亲。
“雅玲,不管他在体育课上对你有多苛刻多严厉,你要站在老师的角度理解他原谅他,毕竟他那样也是为你们好,做老师也挺不容易的,知道吗。”母亲语重心长地开导我。
我俩的到来让柏老师有些意外,我俩都是典型的城市女生,体育课上拖后腿的,为这他可没少批过我俩。
病床上的柏老师全身都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露着的眼睛黯淡疲惫让人不敢多看,陈霏霏我俩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就这样呆呆地坐着。
这时医生刚好走进来,“柏老师,你的病情实在严重,虽然生命是保住了,可右小腿骨折,肋骨也断了五根……”医生说了一大串医学术语后说出了主题,“我们现在就会立即给你转院。”
陈霏霏我俩走出了病房,沉默了许久,送别的滋味并不好受,虽然不是生离死别,哪怕并不是你喜欢的人。
柏老师出事后,霏霏我俩晚饭后开始到萝红公路上读书,天气晴朗,路面仍然很灰。
公路上能遇到很多晚读的同学,有三三两两一大群闲逛吹牛的,有单独一个人刻苦背书的,有卿卿我我倒拿着书本其实是在谈情说爱的。
陈霏霏我俩总是在路上闲闲地走,公路虽然灰却很平整,走在上面软软的一点也不费劲。
“在钢筋水泥筑就的城市里散步就找不到这感觉,”陈霏霏说。
“那不能称为散步,那叫走路。”我大声争辩。
天气开始一天天变热,中午学生宿舍不再有人逗留,同学们都会到坟墓堆中间的凉爽地段睡午觉,而且都是去自己常去的坟墓堆。
晚饭后读书的地点也不再是萝红公路,土路上读书,车子一过就能把路边的人裹成灰人,萝红公路上读书的同学都尝过这份冤苦。
学校后山有很多松林,同学们都把晚读地点从公路转到松林里。
去的次数多了以后,我们连哪里有棵树都已经很清楚。傍晚时分,有时会遇到调皮的男生装鬼叫,听起来就和半夜里猫头鹰那叫声一样凄厉恐怖,在这些影影绰绰的树影里突然觉得像迷了路,我们一下子也会觉得很恐怖。
阿q和孔乙己常趁陈霏霏我俩不备时从松树背后窜出来,“啊,有鬼啊!”
“哪里哪里??”刚开始时我俩总会惊惶失措的追问,时间长了也就不在意了。
松树林里有一眼泉水,附近村民用了多年的茶壶都没长水垢,水质很好。
“雅玲,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我记得小时候阿婆这样对我讲过。
山泉很凉,村民自发地砌了一个小水井,蹲在井边,清澈的井水里能明朗地看到自己的样子,“雅玲,知道不?这就是清如明镜啦。”陈霏霏开心地说。
我用手捧了一口泉水喝下去,一股清凉透爽的感觉沁入心脾,这是后来喝过很多牌子的矿泉水都没找到的感觉,也是在萝川中学时最让我留恋的东西之一。
“雅玲,下午你可以不去上课吗?”周五起床时陈霏霏探下身来问。
我摇了摇头,“今天乡镇领导要来听课,说不定我大伯也会来。”
陈霏霏没再说话,一整个下午都没看到她的人影,直到晚上我睡着时她才回来。
“雅玲,妹妹,你要学会好好的照顾自己,记得好好的吃饭,睡觉时盖好被子,天冷了赶紧加衣服,好妹妹,真舍不得你,雅玲……”迷糊的睡梦中我似乎一直都听到陈霏霏在我身旁耳语,不知是梦境,还是真的。
清晨醒来,习惯的敲上床的床板,没有回应,探出头去,上床是空的,我枕边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个大红的十字绣,我开始慌了,这个山头上,会绣十字绣的人,只有陈霏霏,我急忙套上衣服朝陈霏霏老爸的工地上跑。
“请问,陈老板呢,我是说他家人,不不,你看到他女儿没?”我拦住一个建筑工人语无伦次的问。
“走了,陈老板老家出了急事,他把工程转包给他表弟,坐今早最早的一趟车走了,”工人看了看手表,“喏,车已经开了。”
-全文完-
▷ 进入雨蝶飞舞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