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夜自习,和朋友走在回家的路上,行至半路,碰到了父亲,他示意让我过去,于是给同学打了个招呼,便向父亲走去。
餐馆是靠近十字街的一间小店, 在一排彩色的桌椅中,我和父亲挑了一张坐下,服务员已经端了几盘菜上来,看样子他来了一会儿了。喝着啤酒,吃着小菜,在这入夜的街头,迎着清风倒是件不错的事。如此富有诗意的行动,父亲同我恐怕是第一次吧!可能父亲心情不错,竟和他从不让饮酒的我畅饮了一回。那冰凉的啤酒真是难喝,一味的苦涩,若不是清凉爽口我一定会把它拒之肚外。每次,我都是飞快地喝上一口,迅速地咽下,怕它在嘴里有太多的回味。
不觉中,这条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路边也随之空旷了许多。菜也都凉了,在父亲脚下己摆满了不少酒瓶,我们仍是那样随意地谈着一些生活中的琐事和最近的大小新闻。旁边桌上狼籍的碗筷让老板一一收了回去,而这时我风更劲了。我搓了搓手,忙盛了一口汤喝,才觉得暖和许多,父亲也始终保持着恒定的速度慢慢地喝着,他的酒量不大,但从未喝醉过。从他那恍惚的眼神中,我看出他有话要对我说,可却一直没有开口,我本想问,可欲言又止。直到街上几乎没了行人,待我向四周望去,桌椅也己被老板收到店里,堆了起来。
夜依旧缓缓地度过它的睡梦。老板夫妇俩在店里无聊地闲谈着,可能是想打洋了,无奈的是我和父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时,一个身影蹒跚着走来,近了一看原来是个乞丐,衣衫破烂,满身污垢,好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待我看清楚,本想赶他走,他却站在父亲椅子后面约一米处不动了。此刻的父亲又拿起一瓶酒,打开将澄黄的液体徐徐倒入杯中,整个过程都被那个乞丐目不转睛的看着,从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渴望,父亲觉察到我的目光,回过头一看随后说:“怎么样,坐下吃点?”那乞丐依然没有动,仿佛聋了一样,而我自觉听错了父亲的话,但从他那种凝视的目光里我断定,他一定是渴了而且想喝这怡人心脾的啤酒。于是我对父亲说:“他可能不饿,只是想喝酒。”父亲很相信我的判断,将大半瓶酒递给他说:“拿去喝吧!”那乞丐接过酒瓶,迟疑了会儿便走了,这一切不知何时让店中的老板看到,他嚷道:“你怎么把瓶子也全拿走了!”父亲忙说“算了,不行待会记在饭钱里。”那老板听了父亲的话,就又把头缩了回去。
酒喝到尾声,该吃饭了,老板端出两大碗我和父亲最爱吃的牛肉拉面。可能是太烫手了,老板娘一手一碗,飞快地向我们走来,嘴里不停地吹着气,想要降低那碗底的温度。临近身旁,一碗己放好,或许是手烫麻了,在她将面向我面前放的一刹那,碗掉了,父亲右手拿着杯子,便用左手飞快地把面往一旁一挡,碗跌碎在地上,面撒了一地。一些汤汁溅在我腿上,很是烫人。而大半则洒在父亲的左手上,他本能地用右手揣的冰镇啤酒浇了过去,可依旧是通红了。老板在一边吓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刚才那副不耐烦的尊容全都收了起来,父亲还是那样的大度,和老板随便客套了几句,这时另一碗面己让老板自己端了出来,也是一脸的笑容。就着秋夜的凉风,我和父亲吃着热呼呼的面,父亲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被烫的手不住地颤抖,让我感触他的坚强。
吃完面,我和父亲又坐了一会儿,正准备要走,刚才那个乞丐不知从那又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空酒瓶,从容地放在老板店前,“这人还真有意思,真把瓶子拿来了。”老板娘说。“明天再来,得把他撵走,在这影响我们的生意。”老板强硬地说。而那乞丐则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放下了瓶子便转过身,径直而去。也许他对于别人对他的评论已经麻木了。那晚父亲终究什么也没讲,但我又好像从中明白了更多,离了店铺,行至街头,又看见那乞丐,他听到我和父亲的车声,竟扭过头来,从他那呆滞的脸一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而父亲的手也是一个多月后才好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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