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开了,我却想到了贫民。“贫民”这个字样儿,几乎被人忘却了或者被人内心排斥着,怎么说的?宁可“苞谷面儿的肚子”,也要“料子面儿的裤子”。然而,当今飞速发达的时代,事实却让它愈来愈顽强地凸显出来了。
桐花确是贫民的花,只在农家田边屋后、城中小院儿窄巷,乍开乍放。若不一朝偷闲,推窗之际,嗅到阵阵幽芳,你难得举头望向高树:那里已是紫云舒卷,漫天香雪。
这个世界,人有太多注意的焦点。只说花事,迎春的鹅黄,桃李的娇艳,玉兰的高格,风信子幽情……早夺去了人们忙忙的眼;走在小径,坐在窗下,人疏忽了去看头顶的天空。
贫民的特点也许就在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有太多的羁绊让他人生的路,走不出家园。就像这桐花,郁郁地开了,却开在青瓦灰墙之间;欢欢地开了,却开在土径、农舍之畔。为最基本的物质生活苦苦流汗的人家,是很难想到要欣赏身旁之景的。
贫民是寂寞的,他们和灯红酒绿的豪华世界有着遥远的距离,即使穿梭期间,也不过更显示出不仅是可见的遥远,亦是心灵的遥远。
桐花也是寂寞的,即使她欢笑着开满院落,周围的灰调子,也好像让白雪蒙尘,紫气泛灰。她总是在不醒目中又悄然地香消玉陨。近不了摩天之厦,也近不了灯火都市。亦生于斯,长于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窗外几树桐花,窗内一阵苦涩。
但有一天,我的想法变了。那是因读了一篇也是写桐花的文章,它似乎在告诉我,要想感受桐花,得爬上山顶。
站在山峁上,小城就像大海上飘泊的船,起伏在绿水白浪间,显得那么纤弱,而那铺天盖地的起伏着的氤氲紫气层层白浪,竟是满树的桐花。好奢侈的开放呀!
我突然意识到,桐花的用心也许更在于花事后的桐籽和成材。
生活禁锢着理想,人穷则志“短”。贫民的花儿,也首先要让自己实用。她不能不是实用的。但理想在心中,总是要争取的,那铺天盖地的磅礴,当是她偶尔的抒怀。
贫民类似土地,更类似沃土。他是以创造物质的勤奋,在举起创造精神的勤奋,无论他意识到了还是没有。物质的创造需要人海战术,精神的创造,则是巨人的事业,安泰的母亲是贫民。我又想起了李凭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箜篌,以及白氏听过的依然震颤在今人耳际的琵琶曲。桐花,你生命的路是走的不远,但你的灵魂走得很远很远;灵魂是你生命的沃土上开出的花朵。所以你的开花,就不仅仅开得是人们眼中的花,数十载的花事的沉默,换得了一个高歌的精灵。从远古的伏羲,到今天以致未来,每一张琴上,开放着的,都是你精神的奇异的花朵。开得令人回肠荡气,开得石破天惊,开得灿烂永恒。天再高是大地承接着,梧桐树下,凤凰来仪。
紫色透着骨子里的高贵;白色耀眼的白色,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
开放,沉寂;再开放,再沉寂;这是宇宙绝对的节律;鼓足了勇气,把命运之门一直敲下去,总有一天,那门是要轻轻打开的,你进入了理想中的并行世界。正像诗里所写的:
小时候,他问父亲
“山的那边是什么”
父亲说“是山”
“那边的那边呢”
“山,还是山”
但总有一天那边的那边会是一片蔚蓝的大海的。
平凡的背后是什么?也许是暂时的蒙昧,也许是一生的无奈,但也许更是一种坚韧和博大。
桐花正开,带给我一袭雪山的空灵气息。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5-7-15 13:08:2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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