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我正碰上放假,因为单位里人事的种种琐事,心烦意躁的回到了老家,正碰上这天热啊,热得让人膨胀,每天人被炎日慢慢的耗着,把人耗得更是烦躁不安。
七月的季节,夜里还稍微好一些,总还有一丝一丝的凉风,虽然转瞬即逝。
“七月里来花飘香嗨,七月里郎归来,七月里来果飘香嗨,七月里来妹妹来笑喽……”这炎热的夏夜,躺在床上的我翻来覆去的正睡不着,耳畔不时断断续续地传来隔壁屋的孙玉婆婆的悲凉凄恻的歌声。
我知道,这是孙玉婆婆又想起她的汉子了。
孙玉婆婆是旮沓村里的元老了,关于她的故事,村里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
孙玉婆婆今年有七十八了吧,据老人们说,她的汉子四十多年前,外出做木匠活时被抓了壮丁,之后就没再回来了。
有人说被抓去了香港,有人说被抓去了台湾,不管人们怎么猜测,不管孙玉婆婆怎么恸哭,她的汉子还是没能再回来。
孙玉婆婆就这么一年一年的盼啊,盼啊,等哪,等哪。
不再嫁人了,说是好女不嫁二夫,要清清白白的等他回来,给他生个胖娃。
漫长的期待中,一张曾美丽如画的小俊脸变得沟壑纵横,曾经郁郁的青发变成了苍苍的白发,一双曾如水似的眼也哭瞎了。
有句话儿说,人不怕痛苦,只怕丢掉刚强,人不怕磨难只怕失去希望。孙玉婆婆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渐渐失去了勇气和希望,她说自己已经七十多了,老伴如果活着也有八十了,不望了,不望了。
祖父看她可怜又可敬,就把家里多余的一间小房翻新后给了她住。于是,她除了政府的救助外,还每天拄着一个拐杖到外面拣些破烂卖,倒也不愁衣食。
孙玉婆婆不大爱说话,只会唱几句山歌,可是最爱唱的是一曲叫什么《一路果香》的山歌儿,调儿凄惨,低徊,特别是唱到“七月里来郎归来”时,便还会伴着低低的伤心的哭泣,谁说孙玉婆婆不望了,孙玉婆婆的心里苦啊。
乡亲们心里明白,只是仍可怜她的痴情和执拗。
知道的老人说,苦哇,孙大娘,这首山歌曾是她的汉子最爱唱的,据说,她的汉子虽说是个木匠,却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棒小伙子,当初孙玉婆婆的心就是被他这么一来二去给唱回来的。
今夜,窗外蛙声仍阵阵,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孙玉婆婆是怎么了,怕是又睡不着吧。
月亮穿透薄薄的帘子,带着断断续续低低的哭声向四周散去。
“七月里来花飘香嗨,七月里郎归来,七月里来果飘香嗨,七月里来妹妹来笑喽……”
朦胧一夜没睡好,梦里总是孙玉婆婆的歌声和哭泣声。
清晨一早,早起的鸟儿的凋哝声又把我弄醒了,洗好脸,才出门便看见孙玉婆婆正在梳理她那稀稀落落的白发,一脸的专注。
我有些恻然,心中对她忽然充满了怜悯之情。曾经的红颜,在岁月的隧道里与世无争的老去,只为了一个他,这一腔的柔情与痴意,话于谁人知?
我望着她那沟壑纵横交错的脸,望着她那深陷的双眸,我努力的想象着伊人昔日的美丽容颜。
心里忽然就有些明白了,她自有自己的快乐的方式,或许唱那首爱人的山歌便是她的另一种快乐吧。
刚张嘴,想打个招呼,她已经转头,仿佛看见了我一般,微微笑着对我说:“多好的日头。”
半响,我才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太阳正从东方一点一点的升起。
红而艳的光线五彩缤纷地洒在她那因微笑而显得特别慈祥美丽的脸,我有些恍恍惚惚的。
“多好的日头啊,多好的早晨。”她又微微笑着说了一句,好像是对自己说又是像对我说。
“是,多好的太阳,多好的早晨哩”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喃喃地说。
她满足的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忽然意识到,或许需要怜悯和同情的人不是她,而是我自己。
我有些惶惑的想着,我每天面对着同一个太阳从东方一点一点的升起,却从来也没有感到过欣喜和快乐;每天面对着清新的早晨却从来没有过陶醉和感动过。
而孙玉婆婆是看不见的,她却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和给人带来的希望。
或许同样的一个太阳,对于我来说,只是升在我的眼中,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升在心里。
或许同样的一个早晨,对于我来说,只是那么平凡,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充满无限的希望。
我呆怔着,遥想初回来的颓废和懊丧,不由的失笑,和孙玉婆婆的相比,我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和渺小。
在单位里,我常常会为一些无所谓的流言蜚语而寝食难安,亦为了怕冲撞了什么人,尽量寻找完美无缺的好话去表达我的恭谦,生活于我,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在这一个于他日无异的早晨,猛然回首,我却因此而获得了豁然开朗的轻松和幸福。得到了充实之后的坦然自若和从容。
这一个七月呵。
“七月里来花飘香嗨,七月里郎归来,七月里来果飘香嗨,七月里来妹妹来笑喽……”
孙玉婆婆轻声唱着,这一次没有了伤感,却多了几分快乐,她的眉目之间洋溢着一股柔和的神气。
这七月的季节啊,微风拂过,叶悄落,枝头有花香在肆意。
或许,有了爱和执着,有了情和希望,即使是一枚简单的落叶,一缕淡香,便也能够倾倒一个季节了吧。
“七月里来花飘香嗨,七月里郎归来,七月里来果飘香嗨,七月里来妹妹来笑喽……”
本文已被编辑[鬼魅罂粟花]于2005-7-15 9:30:1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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