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想起故乡的河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

发表于-2005年07月13日 晚上11:27评论-1条

梦里又出现了故乡的河,那条存在中已经消失了的河。

二十年没有回过故乡,七千多里路途,有着七千多里长的对故乡的追忆。追忆中最清晰的,是从家门前的巷子口淌过去的河了。小城因她而把一条路变成了两条,河北一街柳,河南一街柳,空蒙蔽日;柳条与水波相拂,树影与小鱼相戏;融了一城的喧哗,带来一城的清凉。

想起了我那扎俩牛角辫,穿红花棉袄的日子。小桶从河里汲上水来,桶中往往会有一两只透明的虾,一躬一躬地游着。挑着小桶走路也摇晃晃的我,对小河满含着感激,总能欣喜地觉得自己终于长大了,可以让心脏不太好的妈妈不再干这种重体力活了。用小桶挑两回,不就等于大人的一挑水吗?

河边的清真寺后面,是我的学校。阿訇沐着晨曦,高高地站在一弯新月下呼喊:"安喽-訇--"正走在路上的穿袷袢的大叔们,就不再走了,虔诚地跪下去,双臂伸展伏地,便伏成了一溜塑像。那颤颤的呼声又好像是天上的河,朝着某个方向远远漫去,背着书包走在两河之间的小小的我,脑海里便充满了清清凉凉的神奇。

我熟悉河里的卵石、小鱼。河从街面横穿而过时,那一段石板路下幽深的水域,是我们一群孩子"探险"的路径。我们曾逆河而上,想找到河的源头。我们也真地找到了,豁然于眼的,是无际的绿草滩。桶一般粗的众多的泉眼,汩汩地喷着凝碧的水柱,又晶莹剔透地粉碎下来,聚向凹处:一条河就出现了。草滩上的每个泉眼都黑黢黢,冒着寒气。站在泉眼边,我们腰弯着,脖子尽可能地伸长,仿佛要让眼睛从那深不可测的去处一直弯进去;腿肚子在抽疼,有种要陷下去的恐怖,可同时又是惊喜的。大家都说,这条河的真正源头一定是海。我们心中的海,让一条河倒流了,不,是让海平静在梦的最高处。

童年的河,推我向大海走。我离海越来越近了,我离河越来越远了。但假如梦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实在,我要说,我从来都是故乡河边一个戏水的孩子。然而,自己也不能相信,梦就是生活。梦毕竟是梦,它引起的,强化的,只是对梦中一切的更多的不舍、思念和渴望。

终于又走到了故乡。河在那里?河死了。河床上依然有流淌,流淌的却是人群。我不忍顾首这条人河,但我又久久久久地不能忘。它是我心头流血的伤。

清清的水没了,满铺的彩色石没了,河床没了,泉眼没了,草滩没了。平地上却冒出无数的人来。他们拥挤着,头碰头,脚撞脚,声音纠缠着声音。他们在叫卖,在喧哗,他们冷眼相向,挤满了街道;涌动着,骚动着,仿佛泥石流滚过山谷。我被淹没在这条人河里,惊恐又悲悯。一篮沙枣儿,一盘酥糖,几把手工刀,……大家都在叫卖,谁来买? 

又想起二十年前东去的一路风光。车在雪山下行进,从路边一直漫上山坡的野果子树上,结着冰壳的晶莹的红果,枝枝垂挂,伸手可摘。山边的白雪,远处的峰峦,在阳光下朦胧着满眼的淡紫色。低头,水波泛绿;仰头,天蓝欲滴。

今我来时,一路飞沙,还是一路飞沙。天池边美丽的博格达峰也裸了,只剩下头上的一顶白帽。

生命的领地在缩小,生命变得拥挤。拥挤的生命中,即使是羊,都不再温柔,又怎麽能够容一条河从它有限的地盘上穿过。

当自然友好地伸出手来,抚慰人类的时候,人类没有学着去感激;当自然已经伤痕累累,无言地面对盘剥的时候,人类忽略了恻隐之心。自然在一寸一寸死去。

又想起了童年的晨阳中那些膜拜的身影。人类在自然面前又应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呢 ?仿佛一种洪亮的语音正在空中回响:人,我是你的朋友。人不能没有朋友……我听懂了,但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峻岩

陕西渭南瑞泉中学

邮编714000

2004、12、1、

本文已被编辑[wintermorning]于2005-7-14 9:23:22修改过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wintermorning点评:

又是一条干枯的河,又是一场破碎的回忆,又是一道人类屠刀下的伤痕。
到何时,我们才能回到梦里故乡那条清清凉凉的河?

文章评论共[1]个
高山松-评论

朋友的ID好长啊:))
  【清风明月夜白鹤卧松巅 回复】:感谢您能够读完。 [2005-7-15 11:01:14]at:2005年07月14日 晚上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