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天堂

一草一世界

一树一菩提

一土一如来　

一笑一尘缘　

一念心清净

心似莲花开

一、约定

匆匆。又是一年七月至。回首已三年。

那个每年七月初，就开始圈坐在我们单位门口的小伙子，至今还没有出现在我的眼睛。那是我与他没有言辞的约定。我在心里与他暗自约定好，在莲花盛开莲子上市的时候，他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与他的交道只是几次。但他刻骨的印象我永远感动在心。说感动远远不够，一时间，我真的说不出我的那种铭刻在心的感觉。我只是想落泪。落泪，是我最忘情的情感释放和归真了。

我为了素不相识的小伙子落泪。至今，我还不知道那小伙子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在我的心里已经有整整三个年头。那个卖莲蓬和莲花的小伙子，那双明亮透澈的眼睛，如莲花，会在每年的七月闪现在我的眼前。他的眼睛透露着天使般的纯洁与真诚。一如他手中散落的莲花。

他是纯真的。一如他手中的纯洁的莲。

我常面对那些在大街上闲暇逛来逛去，而又长得风流涤荡身体的正常青年心酸。他们有健康的手脚，甚至有着聪明的头脑，却过着自甘堕落的生活。

那个卖莲花的小伙子与他们却有着天壤之别。

只能从他说话的举动里，可以感觉他是一个有着正常思维的人。看不见他的身高。因为，他是缩卷着坐在地上的，发育不全的胳膊和双腿，让他无法站立和正常行走。我很想看看他走路的样子。但他一直没有让我如愿。

常常，他是在我们即将下班的时候才坐在我们单位营业大厅的大理石台阶上。那个位置有冷气从大厅泄漏出来，下午的阳光正好不在那里了。那里是一天中最舒服的地方。我看见到那小伙子贪恋着吸呍着丝丝凉意。手中的莲花自然脱落一地。他却并不收拾整齐。任意让几枝莲花零乱躺着。

我还看见了那小伙贪婪的眼神。那并不是灯红酒绿里的色情或者鱼肉的贪婪。而是一种近似婴儿吸乳的贪婪与纯真。我仿佛看见了那莲花不是开在水里，是开在他如水的眼眸里。

从那小伙子的外观上看，应该有二十出头。从与他简短的对话中得知他来自我们县梦溪乡，一个盛产湘莲的湖区。那梦溪乡，离县城少说有四十几里路，我没敢问他是怎么走过来的。或乘车？或走路？我想，走路是不可能的了。

我从他那残疾的身子里感觉，他走路该是何等的艰难？那么，他是乘车过来的了？我想他每次进城，都可能遇见了好心人。因为，如果来往辗转的路费，需要十几块。而他手中的莲花最多也只能卖几块钱。我还在想，他是乘中午的车来的吧。那样，来县城的空车多，坐免费的车辆他心里会舒坦些。

曾经想过他那残缺的身体，怎么能够采摘到莲蓬和莲花？其实答案很简单。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个答案了。

想着在几年以前，那小伙子是从来没有进过城的，或者是从来没有单独进过城的。只不过，现在他成年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他想出来走走，想出去见见世面。于是，他选择了县城。于是，他央求弟弟或者是妹妹，采了莲花和莲子，给村上的人说了好话，带他上镇，在盘算着怎样进城。要不，我每次见他怎么都是在下午五、六点呢？

他卖花从不与人讲价钱。也不知道一个莲子可以值五毛钱。一律一块钱四个，一块钱四朵。在农村的习俗，“四”，代表着四季发财。但他靠手中的莲花，能发财么？

虽然他进一趟城很是不容易，也只能卖十来块钱，但他见识到了儿时没有见识到的闹市。那些车水马龙，那些象荷叶花花绿绿的晴雨伞，那些染着黄、红头发时尚的男女青年。我想此刻，他没有当自己是残疾的小青年。因为，我看见了他嘴角边无邪的笑容，还有他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天真。他笑时露出洁白的牙，与他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笑，孩子一样可爱。

莲花即将怒放结束，我心里隐藏着小小的不安。那小伙子怎么还不见他来呢？是他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还是他结了婚有了家庭？我希望他是完好的，我希望他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但，我知道那仅仅是希望。因，他来自农村，家境不是很好。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唯有再次祝福他平安。

莲依然开，我与那小伙的约定，希望能在近日里实现。

二、湘莲

七月是外婆的祭年。七月莲依然开，而外婆却不在了。

我的外婆，离开我整整八年了。她安息在大片水域的堤坡上。她的坟后，盛开着接天连日的荷花。因为，外婆在北渔场的水乡生活了一辈子。那里，盛产湘莲。

外婆没有离开我的时候，每到夏天，会踮着她的小脚，随采莲人下了小舟，去已经放干了水的水田或者水域捡野生的莲子。

野生的莲子要比人工养殖的莲子个头小，但味道却醇美得多。因为野生的莲子是自生自灭的，淤泥从没有人专程清理过。淤泥没人清理，河床越来越浅。多年来积淤的莲根也没人清理，局限的水域任意生长着藕根。到了来年春天，小荷会争先恐后露出尖尖角。比起那人工养殖的湘莲，因清理河道，科学种植，科学配管，当然，结出的莲子相对而言就小了许多。但野生的莲蓬没有经过化肥和其他养料的催化，自然而然地生长，没有农药的侵扰，属于真正的绿色食品。理所当然味道就要好了许多。

其实，味道的醇美与逊色，只是外婆的感觉。也是我对外婆纯朴的爱。

外婆没上过学，从家人和接触的人的口里才知道什么是绿色食品。在她的心里，没用农药化肥种植的东西，都是绿色食品。

我的外婆，那个没有什么知识的老人，用自己最原始最淳朴的举止营造着种种的爱。

外婆歪着小脚，跟在一大帮一大帮的男女青年身后，捡他们露掉的莲子。一天下来，也只能捡不到一斤。一粒一粒，颗颗饱满。完全黑掉的莲子放在一个兜里。（黑了的莲子才真正成熟，不用管他，可以自由存放几年。）绿色的莲子放在另一个兜里。等外婆上了岸，粗糙的皮肤也被那藕茎划破了皮，有些地方还流着鲜血。

外婆年岁那么高，曾经阻止外婆不要随那些年轻人去采莲了。但外婆依然我行我素，不听家人的劝告。

外婆采莲是为我。

我从小喜欢吃莲子。外婆是知道的。虽然我们家乡的池塘也有藕花，但哪有我采摘的机会？妈妈从小管教严厉，不让我下水。再说，我们家也没池塘。偶然，乡里乡亲会送上一两个给我们解解谗。

我们是在我十岁那年的夏天，知道我为了吃上莲子而遭妈妈打骂的。外婆当即抢过妈妈的鞭子，呵令妈妈若是再为莲子的事情打我，她也会抽鞭打妈妈的。

外婆那时候说了一句话：“小丫，等外婆回去就给你摘莲子去，给你送来。我们那里有的是。”

从那一年起，我就格外开始盼望夏天的来临，盼望七月的来临。七月来了，暑假就到了，我可以见到外婆了，重要的是，我可以做外婆怀里的凌波仙子，吃上莲子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天堂，如果凌波仙子真的会下凡尘，那么，我希望我能做仙子的花童，那样，或许能在天堂见到我的外婆。

三、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顏，如莲花般开落……　

东风不来得及，三月的柳絮不飞。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哒哒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现代台湾诗人郑愁予的《错误》，早在好多年前就已经读过。读诗，不仅仅是读诗里蕴藏的语言，更重要的是读诗人的心。领略诗人内心的风景。

最初读他的诗，我感觉到的是诗歌里莲花开落的小小寂寞与哀愁。

我在最美丽的时候读到了他的诗歌。那是一个光华四射，绚丽多姿的时刻。我在一朵莲里初开我小小情感的城。在我青春年少的岁月，是谁于水之湄驻足凝视?又是谁拈一株白莲留恋踯躅?

都说，最美的时刻逢上该逢上的人，便是世间最美的事。我逢上了花开，遇见的人，只是匆匆过客。一程又一程，最走停足牵手的，也是最最平淡的。

可要是逢上了不该逢上的人呢?最可悲的是在你最美的时刻无人抵达，任你如莲花般开落如烟花般寂寞。

那个清代的纳兰公子，在他三十一年的短暂光阴里，与他生命相关的三个女人，都在忧郁里死去。

每个女人，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程。

烟花三月下扬州。谁，风尘仆仆迎面而来？谁“得得”的马踢声惊回了姑娘的眼眸？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清脆而又倏忽。

那是他生命里最后的一个女人。一个在烟花楼里为了救父卖唱的烟花女子：紫烟。紫烟，紫色生愁，愁里堆烟。

其实，那个尘里叫“紫烟”尘外叫“宛儿”的女子，早在去年的京城，因“卖泪葬心”，容若公子倾囊相助的时候，就抛出了自己的芳心。

只是，错误的不是因“得得”的马蹄声引来的离别与无奈。错误的是，容若不该同时与风流的皇上爱上同一个人。

若没有相思，何来相守？容若选择相思，那个至高无上的人选择相守。宛儿呢，如一朵寂寞盛开的莲。惆怅里掩藏着自己的血泪的心事。琴声断处，心欲断。相思与相守，果真需要煎熬夜夜的无眠么？

谁是归人？谁是过客？归人与过客，只不过是琴弦上的一阵风。从来没有永恒的相守。守住了心爱的女人，谁就是归人。若相思只在梦里，即便是爱情里的一个过客。在爱情的轮回里，归人与过客，没有固定，也没有绝对。在容若与皇上、紫烟的这场爱情里，究竟谁是归人？谁是过客？即便成了历史，又有谁人能说得清楚呢？爱情，真的是如此难分难解么？

春天不来，柳絮不开。秋天来了，荷花却要落了。

我始终不能忘记，容若公子那凄婉的笛声。那夜，他与紫烟在京城河边放着荷花灯。城外，烟花四起。他对宛儿说：“生命是短暂的，会如烟花一样消逝。但是我们也要象这场烟花，在空中美丽的绽放一次。”在他的生命里，他在官场始终没有辉煌过，即使象烟花一样稍纵即逝的机会都没有过。

但他的“纳兰词”却如千年的莲花，凄美地开在许多人的心中。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双流。断肠声里忆平生。”那是他写《蝶恋花》的中的一句。也就是那一句词，让他与紫烟在诗词里相约，在诗词里相爱。走过太多崎岖坎坷的路，到最后，才知道，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

若容在当时的文坛是个奇迹。他的诗词方面的造诣远远胜过在官场上的恒通。他为了诗词舍弃做官。他为了女子赋予新词。

那些生命的女人，贞儿，婵儿，一个个都死在他的怀中。在他短短的生命里，痛失三个心爱的女人，他怎能不是人间惆怅客呢？又怎么不整天以泪洗面？又怎能不在断肠的笛声里回忆此去经年呢？

是谁在唱：短笛一声，琼花落。我望望天，天哭了。满目桃花，粉红纸笺，一寸寸烧毁谁的容颜？

“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见残红舞。不忍覆余觞，临风泪数行。

粉香看又别，空剩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

花再开，景依旧。月无眠，泪空流。都是人去词切。“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凄凄惨惨凄凄，这怎地一个“愁”字了得？東風不來，三月的烟花不飛。谁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七月的馨荷不开，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如有来生，容若，我不做宛儿，不做贞儿，也不做婵儿，我还做轻轻，在你来生的路口，静静等你。如那朵盛开的水莲，开在你经过的池边。

后记：感谢北方的莲，是你如莲般开落的名字让我有了这些文字。虽不美丽，但却真诚。感谢你，我来自河北的朋友。我收到了来自莲花低头的温柔。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5-7-11　22:26:35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7-12　22:32:3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