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两位施主可是上山朝佛？”老僧合掌问道。

“佛在哪里？”红菲也是合掌，弯腰问道。

老僧手向众山一指，缓声答道：“佛在众山之巅，云壑之间。”

“我听说佛家有语：只要心中有佛，佛就无所不在。”陆影霁合掌说道。

那老僧上上下下打量陆影霁几眼，垂下重重的眼皮，良久说道：“小施主倒是与佛有缘，只可惜身在滚滚红尘之中，被繁华琐事羁绊啊。”

“可明示如何化解？”陆影霁心思沉重，问道。

“如藤缠树，树长藤长；如风扶竹，竹欲静，而风不止。”老僧闭眼说道，那一刻，看在陆影霁眼中，觉得眼前的这老僧看尽世事，身已在红尘外。

“哦。”以后不语。红菲却是问道：“我知道佛家说的如果谈情论爱总是违背戒嗔之理的，但是看仙僧无拘无泥，总不怪小女子好问之罪吧。敢问我和眼前人情可有所归，终可有善果？”

老僧良久答道：“情虽有所归，却是要劫难重重，离离合合；终或许有善果，那也是因为前缘未了，今生重添，迷迷乱乱，不敢妄加评论。”

那一刻，两人站在这秋雨的万山丛中，面对着这样仙风僧骨的老僧谈着前尘进生，一时无言。

老僧看看陆影霁，微微叹息一声说：“小施主，情之一字，能让人丰满完满，但是要是沉溺其中，总会害人不浅啊。”

“哦。”陆影霁垂目答道。

“我看施主面带桃花，正是飞扬得意之时，但是要记住，若水三千，我只能取一瓢饮。该舍就舍，该得就得，千万不能拖泥带水，害了性命啊！”老僧转身飘然离去，红菲看着陆影霁，打趣到：“面带桃花，你要走桃花运了，小女子先恭贺了。”

“我怎么会是面带桃花呢，红菲，我有你之后，一心只是在你身上，哪还有别的心思？”陆影霁不解的问道，又像是喃喃自语。

“呵呵，老僧不是说了吗？竹欲静而风不止啊，谁叫你才华横溢、相貌堂堂呢。”红菲笑道，这一生打趣倒是结了陆影霁的心结。

只是如今想起来，才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无奈，竹欲静，风却不止，有些宿命的东西，无法去改变。

车窗外，绿树成荫，远近高低，有连绵的小山，这一条国字号高速公路有时如带从山与山之间穿过，无法回头看来时的路，就是抬头看去，路也是渐渐的弯曲，转过一个山，风景又是不同。

路两边是些生命旺盛的花草，一路沿绵，很窄的一条花带，跟着路走。陆影霁看着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又想起早些时候的非典，自己一个人驾车去亳州购买中药材，心里放不下到北京去看红菲，那一次真的是以为要生死离别了。心痛的时候，想着如果红菲真在这一场劫难中离去，自己活的还有什么意义？也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最终不能在一起？是否，就如人说的，这就是命？或者如佛说的：轮回、劫难。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和你这样的在红尘相遇，然后相知相识，缘来时，你知道珍惜我知道珍惜，但是到最后，终还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有缘无份，也不是因为有份无缘，只是前五百年，我把心交给了你，你把思念留给了我，一直到这五百年又相遇，情缘虽是未了，但依然还未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如果有心，至还要在等五百年吧。

想起来，这宿命里的悲哀，不是我不能遇到你，也不是因为各种各样或者家庭出身或者人为阻力不能在一起，而是命里注定，这一生，我还不能牵着你的手一起到老。

就如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与林黛玉，侬有情、妾有意，而且三生石畔早已定下木石情缘，都是远离了离恨天，走近繁华俗世，十几年，报完还泪之恩，我还是要到梦幻仙子前挂帐消号，你且在红尘俗世中了却未完情缘。那个可以比拟黛玉之巧和玲珑剔透的晴雯也是早香消玉陨，不是不能，实在是当时身处万绿丛中，对于那一朵未有独家珍爱，当时未珍惜，想起来时，一切已迟。

那一次，从亳州回合肥，看到路边漫漫的虞美人盛开。在风中，朵朵如娇艳的鲜血，到虞姬墓前，一场痛哭，像是长久留在心中的一分化解不了的郁结散开。如今，这种郁结重又在心中结起。

不用看，窗外已是黄昏。晚阳的微弱增添了朦朦胧胧的雾气，绕在车窗外，更显得一点惆怅，这样的景色里自自然然的想到“日暮相关何处是”的诗句。自己这也不是望家赶吗？家？合肥有我的家吗？陆影霁想，若是以有着几室几厅的房子计算家的概念，自己现在也是没有了，当然，李静有着房子，只是那房子连同家是属于自己的吗？

看身边的人，她在默默的想着心思，不愿意和来时一样温顺的靠在自己肩头，甚至连转过头看一下自己也是不愿。人说心死，难道这一次对她的打击真的让她已经无欲无望？

这样的时候，陆影霁只有抬头看天，未想，当看到这晚阳的时候，竟是有种惊奇的发现。那轮近了地平线的太阳此刻显得盈满丰韵，只是这盈满和丰韵之中竟然出现一对对应的黑子，那黑子如两只眼睛，又如一个丰盈苹果上的两个虫眼，看起来，触目惊心。不禁哀哀的叹了一口气，连太阳这样永恒的东西都在发生着变化，这黑子十一年一个轮回，何况作为芸芸众生的自己，又怎么能做到恒久如一我心不变，自己这样，又怎能去要求人家不要这样。这样一想，心倒是淡然，就如参佛，万千日参不同，忽然，灵台闪现，一透百透了。

到南京的时候，天已黑了，从苏州到这里的汽车不愿意再望前行，要是回合肥，必须再重新坐车，即使不耽误，回合肥也是夜里零点之后了，陆影霁不愿意这么晚的赶回去，对于南京，他无来由的喜欢。也不知道是喜欢六朝古都的金陵霸王之气，还是喜欢秦淮河的洇晕胭脂味，喜欢就是喜欢，有时候是没有理由，有时候是理由太多。

没想到李静也是无可无不可的神情，找了一家三星级的酒店住下，窗正对着屋外的玄武湖，串串红灯笼映红了湖里的水，远近凄迷朦胧。

对于李静来说，现在的心真的好乱。她不知道是该去相信陆影霁，还是去怀疑。刚才的一路，想着陆影霁是哄哄自己说说话的，一路上，他竟然不语，一句话也没有和自己说。

对于住在南京，她也是一种矛盾，她作为女人，希望早点到合肥早点了结，或者是有个交代，又怕，怕这一条路走完，就会水落石出，那是怎样的一种结果，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对这种结果可以承受。哎!她叹气，在陆影霁没有发觉得时候，对着窗外的夜，只希望今夜睡去后能做一个梦，明早这梦不要醒来。如果明天才无法把握，那倒不如今夜在梦中和他一起携手，把这人间走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