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我正在维修厂干活儿，阿猛和小齐来找我。

阿猛惊讶地说：“鱼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从车底钻出来，没好气地说：“我不在这里我在哪里？我还得努力工作，不能让你开‘悍马’我老开‘2020’！”

小齐说：“红蝶今天走了，你不去送她？”

“……她几点的飞机？”

小齐抬腕看表：“哎哟喂，40分钟以后飞机就起飞了！”

“怎么她不跟你一起走吗？”

小齐的表情象一只张着大嘴的癞蛤蟆：“她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走？她去欧洲，我是去澳大利亚！”

“……你的女朋友走了你不送，干嘛让我送？”

小齐盯着我的脸看，那样子象是要在我脸上找一条恶心的鼻涕虫，然后用手背探我的额头，“你没发烧啊！——红蝶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女朋友了？她什么时候说过做我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阿猛的傻样儿绝对象一个在高考现场冥思苦想的考生，很显然他还想不出答案，“鱼哥，红蝶打过电话给我们，说不用我们去送她，说有你送就行了……”

我颓然倚在“2020”的车门上。

小刘从一辆车里伸出头，说：“刚才那位‘神仙姐姐’来过了，你在干活儿，她不让我们叫你……”

我忽然瞄见“2020”锁孔上挂着的车钥匙，那上面吊着一个精美的暗红色的“蝴蝶”玛瑙！

我立刻飞身上车，“2020”咆哮一声，窜出去——

拐上大街了！

冲出市区了！

上机场路了！

低空飞翔……

机场高耸的指挥大楼远远在望，我看到了银白的飞机在起降，我听到了飞机引擎的巨大轰鸣，我的右脚将油门重重地踩到底……

可是，我的老伙计，从来没有给我出过难题的老战友……忽然剧烈地颤抖，它在咳嗽，声音慢慢低落，终于寂然无声……它抛锚了。

我跳下车，跑了几步，回头看着它，我听见它临死前最后说：“对不起……”

……

几天之后，小齐也离开了这个国家，他从遥远的大洋彼岸发了相片到我的电脑上，那上面的小齐踌躇满志英姿勃发。后来，我还接到过他从香港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香港的分公司业务蒸蒸日上。

阿猛居然卖掉了“悍马”，依然开着他的“神行者”穿行在城市与旷野。他参加了一个业余越野车队，在一次比赛中获得了亚军，他在领奖台上举起奖杯的俊朗身姿被印到报纸上。

我没有再见过红蝶。很久之后，她的朋友告诉我，她在法国学习汽车设计。再后来，又听说她回国了，在一家汽车公司任职，她主持设计的车已经跑上了大街……云云。

我当然买了新车，新车钥匙上当然还栓着那只“蝴蝶”。不过，我没有抛弃“2020”。我没法把它整个儿搬上七楼我的公寓里，就把老伙计的中控台拆下来，连仪表，方向盘，座椅一起放在客厅的一角。我常常坐在上面，扳动档杆，转动方向盘，踩“油门”，嘴里帮它使劲儿：“嘟——”

我经常去那个水潭，有时候也在那儿过夜。还好几次遇到老唐，他教会了我夜钓，偶尔我也能钓上几条鲶鱼，或者塘角鱼。

两年之后的一天，我又一次来到了那个桃花源般的水潭，但是，看到的景象让我心痛难言——

这个风光旖旎的世外仙境，这个留下我无数回忆的化外天池，这个我心中的精神家园……，已经被一堵丑陋的围墙圈住，里面冒出了几栋建筑物，大铁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某某矿泉水厂”……

我无声地流泪……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精神家园不一定非得现实存在，它会永远在你心里！”

我转身，红蝶站在不远处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我。

（全文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