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兰园品兰
傍晚时分,楚灵枫正在厨房里择菜,李竹心夫妇便回来了。
“竹心姐,你们回来了?”楚灵枫笑着说,“你们先坐一会吧,我洗好这个菜就可以炒菜了。”
李竹心笑着把她拉出厨房。“等志伟炒吧,你跟我上楼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楚灵枫问。
“衣服啊,”李竹心提起手中的袋子,“一共三套,都是你的。”
“竹心姐,你又替我做了衣服?”楚灵枫吃了一惊,“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公司去吧!”
“这是我专门替你设计的,世上只此一件,比你买的可要强上百倍。”李竹心说。
“就因为这样,我更不能收下。”楚灵枫摇头说。
“反正这些衣服只能给你穿,”李竹心瞪她一眼,“不要也得要。”
“竹心姐,你对我太好了,我……”楚灵枫说不下去了。从小到大,竹心对自己总照顾得无微不至。记得有一次自己病了,说了一句想吃鱼,竹心马上跑到屋后的小河里,在冰冷的河水中捞起了鱼……
“傻丫头,我答应爸爸要好好照顾你的。”李竹心拍拍她的手,“来,我们进房试衣服。”
“灵枫,什么时候开学?”试过衣服,李竹心便问。
“下星期一,明天我要去报到。”楚灵枫边挂衣服边说。“所以我需要坐你们的车出市区,然后再转车去学校。”
“哪里要这样?你开另一部车去就是了。”李竹心说。
“不好,我不想太引人注目。”楚灵枫摇头说,“我还是转车吧。”
“那就我送你去吧,”李竹心想了一下说。
“那岂不是影响你上班?”楚灵枫还是摇头。
“一天半天有什么要紧?”李竹心拍拍她的手,“就这么说定了,我送你去。”
第二天报完到,楚灵枫没有打电话叫李竹心来接自己,而是坐上了公共汽车。
在浮翠大道的入口处下了车,楚灵枫便撑着伞慢慢向里面走去。因为阳光太强烈,她便沿着凉亭外的小径走着。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完了整条浮翠大道。在浮翠山庄的大门下,她忍不住回望身后的大道,心中却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仿佛缺少了什么似的。她对自己摇摇头,自己怎会想到他?
“竹心姐,你明天有没有空?”晚上吃过饭后,楚灵枫问。
“有,问这个为什么?”李竹心有点奇怪。
“学校分了间宿舍给我,桂园这里离学校太远了,我教书不方便。”楚灵枫说,“所以我想搬到那里去住。”
“那怎么行?住这就好。”李竹心不同意。
“我没有交通工具,住宿舍才方便。”楚灵枫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倒是,”竹心低头想了想,“要不给另一部车给你开。”
“那太引人注目,不适合我。”灵枫摇头。
“大哥不是有一部摩托车吗?”一旁的区志伟说,“把他那部借过来给灵枫用就行了。”
“是,我一时没有想起来。”李竹心笑,“灵枫,你还是住这里吧,我会去向大哥说一下。”
这天,竹心夫妇上班后,楚灵枫便在书房看了一会书,然后打开电脑上网,开始和网友下棋。下围棋是她的一大业余爱好,水平也很不错。
几盘下来,楚灵枫三胜一负,对方还想继续,楚灵枫也不理他,径自退了出来。关掉电脑,她便去了花园散步。
“灵枫,”门外传来李竹心的叫声。
“竹心姐?”楚灵枫意外的,“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
“为了这部摩托车。”李竹心指指身边的女装摩托。“你又不肯开小车去,那只好把大哥的摩托车借来了。”
“这就是志杰的车?”楚灵枫说,“还很新呢!”。
“当然,”李竹心微笑“大哥一直都把它保养得很好。”
“他没有开了?”楚灵枫问。
“没怎么开了,”李竹心摇头,“放在车房已经有一年,你骑上试试。”
“好。”楚灵枫点头。
坐上摩托车,楚灵枫轻轻一呼油门,车子便平稳地向前驶去,在马路上兜了一圈又回来。
“还可以吧?”李竹心问。
“停开了这么久,性能依然很好,”楚灵枫赞,“看来志杰对车的保养真的做足功夫。”
“车交给你了,我也该回公司了。”李竹心说。
“你不吃午饭?”楚灵枫急忙问。
“不吃了,我还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李竹心说,很快开车离去。
吃过午饭,楚灵枫休息了一会,便出了桂园向山上走去。山风吹来,虽是酷暑炎夏,亦凉气袭人。楚灵枫轻轻松松地走在一条小路上,欣赏着沿途栽种的株株碧柳。一路行来,只见翠柳随风起舞,仿如一群绿衣仙子在给人间传送清凉。
到了山顶,楚灵枫便看见了一幢占地极广的别墅,大门侧的墙体上刻有“兰园”两个篆体字。顾名思义,里面一定种满了兰花吧?
楚灵枫好奇地走到别墅前,从雕花栅栏门望进去,只见里面错落有致地放着许多花架子,上面放着绿意可人的盆栽兰花,有几盆还开着清丽秀挺的花朵。而在花园各处的小径及树荫下,更是散种着各式各样的兰花。这些兰花看起来纤尘不染,而挺拔的长形叶片更是透露着挡不住的勃勃生机。看着眼前的兰花,楚灵枫仿佛嗅到了兰花清幽的香气。这家主人种有兰花如此之多,可以推想他一定是个极之爱兰之人。兰花?她突然想走于志杰给自己的名片,上面的图案不就是兰花吗?而散发出来的香味也是兰花的清香,一切都与兰花有关……
楚灵枫正呆立门前,忽然发觉铁门正缓缓打开。她吃了一惊,抬头向别墅看去,只见神情冷漠的于志杰正向自己走来。他果真是兰园的主人?
“你好。”楚灵枫微笑着向他问好。
“你好。”于志杰朝她点头,“你看起来很喜欢兰花?”
“嗯,”楚灵枫的视线转向里面,“第一次见私人拥有如此多的兰花。”
“因为这里本来就叫兰园。”于志杰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可有兴趣进去参观?”
“现在吗?”楚灵枫微微一愣,“你不是要上班吗?”
“你可以独自留在兰园,”于志杰说,“这扇门在里面可以控制开关,也可以手动拉合。”
“这样啊,”楚灵枫点头。
“来,我告诉你控制开关的用法。”于志杰转身。
楚灵枫随他进了兰园。
“这里就是了。”于志杰转头对身侧的楚灵枫说。
楚灵枫把头转向控制开关,视线正好和对方相遇。因为距离近,于志杰的身材又高大,对视间竟让她有仰视的感觉。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对方的黑眸深不见底,喜怒哀乐全然看不见。而她的心头也有一丝异样的颤抖,以致于她要好几秒钟才把精神集中。
“还有,这是花房的钥匙。”于志杰从公事包里拿出一根钥匙,“你可以随便进去看看。”
楚灵枫接过钥匙,指指远处的玻璃房问:“是那间吗?”
于志杰点头。
“那你去上班吧,我离开时替你锁门。”
“我走了。”他说,转身大步出了兰园,从车房里驾车离去。
楚灵枫关上铁门,便沿着小径观赏兰花。楚灵枫因为喜欢兰花,曾在兰花的品名和习性上狠下了一番功夫。于志杰园中兰花种类虽多,但她倒有一大半是认识的。现在开着花的是厚叶大花四季兰,花色黄中泛褐,香气也清幽怡人。这么多的兰花,于志杰不知是自己打理还是请人?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后,楚灵枫便来到玻璃花房前。她开了锁,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眼前的兰花,她吃惊地呆住了。这里的兰花比外面的生长得更加茂盛,而且灿烂得让人震撼;站在花丛中央时,她似乎感觉到了兰花的呼吸。所有的兰花都放在高低错落的红木花架上,青瓷为盆,晶石覆根,在每盆花的旁边都放着一个有机玻璃夹,上面贴有标示着兰花品名的标签。一路看去,兰花是按春夏秋冬四季区分的,品种有绿云、线兰、端梅、大叶荷花素、素心寒兰等。于志杰对兰花确实钟情至极,要知道,这些兰花都是很珍贵的品种,他却一一搜集来放在这里,一定花了他很多时间和金钱吧?
楚灵枫赞赏之余,也发现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兰花,很普通,但名字却非常特别,如秋心倩影、梦远、空谷佳人等。这些都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吗?可惜的是他不在这里,要不马上问问他。楚灵枫微微一笑,继续观赏着其余的兰花,徜徉在花丛中,楚灵枫早已迷醉,眼前满是亭亭玉立翠色流转的兰花的影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灵枫恍然未觉,神情是一片空明,眼神也是澄澈宁静,她整个人仿佛已经溶入了兰花的思想之中……
于志杰从公司回来,放好车便开了铁门进去。远远看见花房的门并没有锁,他不觉一怔,她还没有走?快步走过去,已看见楚灵枫一动不动地站在花丛中间。
“灵枫——”于志杰正想开口叫她,却被她脸上的神情吸引住了,她的神情是如此专注而又宁静,分明已到了浑然忘我的境地,他不由自主地把声音吞了回去,在门口站住了。
只听楚灵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收回了望着兰花的视线,准备离开花房。一转身,她吃了一惊,只见于志杰就站在门外,一双黑眸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志杰,你回来了?”楚灵枫向他走去。
“回来好一会了,见你太入神,就没有打扰你。”于志杰深深地看一眼她,“你能有如此高的欣赏水平,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我只是用心而已,”楚灵枫淡淡地说,心中却因为他的眼神而起了涟漪。
“你可知你花了多长时间在这里?”于志杰把花房的门锁好。
“从你上班回来……”楚灵枫看了看腕表,时针已指向五点三十分,她呆住了,“居然有近四个小时——”
“所以我说出乎我的意料。”于志杰眼中有淡淡的赞赏,却一闪而逝。
“我该回去了。”楚灵枫并没有看到于志杰眼神的变化,“我还要回去做饭。”
于志杰点点头,陪她向门中走去。
“能说说你对兰花的感觉吗?”于志杰问。
“感觉?”楚灵枫看一眼对方,“我觉得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
“哪两个词?”于志杰问。
“纯净、灿烂。”楚灵枫淡然一笑。
不动声色的于志杰吃了一惊。兰花的美的确是这两个词所能形容的,花开时独树一帜,花谢时碧玉一株,果然是灿烂和纯净的完美结合。对这个女孩,他真的没有看错。
“我形容得不好?”楚灵枫忍不住问,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点在乎对方的看法。
“再贴切不过了。”于志杰看她一眼,唇过竟然带着微笑,硬朗的线条便柔和了许多。
楚灵枫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在那一刻,她几乎呆住了,好一会才说:“我只是将心中的感觉说出来。”他的微笑令人有如浴春风的感觉,温暖而又舒服,可他为什么不喜欢笑,却喜欢用冷漠包裹着自己?
回到桂园,楚灵枫先打开电话留言,原来李竹心夫妇不回来吃饭,她便做了简单的饭菜吃完,便上楼休息。在兰园还不觉得怎样,一回到桂园才感觉到腿脚又重又累,非休息一下不可了。
很快就到了了开学的日子。新生入学典礼后,楚灵枫看时间还早,便向学校分给自己的宿舍走去。从宿舍前部分的窗户望出去,正好面对着十几棵丁香树,这里的丁香跟她在北京看到并不怎么相同,北京没有这么高大,枝条也要柔软得多。这里的是培植的,她已经看到了丁香林中的说明。在这里,丁香给人的感觉很不同,它没有感伤,反多了一份潇洒。
其实,在北京读书的楚灵枫,对丁香并不陌生,在那里,时不时总会在一些宅院深处有隐约的紫雾飘浮,或是半树银妆探出墙外,那就是丁香花了。淡雅的的白,朦胧的紫,让人看了又看,总不忍马止离去。印象最深的是林大妈四合院里的那株白丁香,一到开花时节,一树星星般的小花总是在不经意间映入到你的眼帘,而它飘逸出来的甜香,更是一直侵入到你的心里面去。“丁香空结雨中愁,”,北京的丁香似乎总是与淡淡的哀愁连在一起。一念及此,楚灵枫忽然想起了林大妈的小儿子唐雨华,她心中一沉,自己的不辞而别,只怕让他难以接受吧?而自己原先的手机号码又已经失效,他也无法联系自己。
再看着眼前的丁香树,楚灵枫的心突然在刹那间放开,既然无缘,就随它去吧!自己又何必多想?
很快到了周末,楚灵枫独自在桂园吃过午饭,便在花园散了半个小时步,才上楼备课。下午四点多钟,电话铃响了。是竹心的电话,说他们回来吃晚饭,还有于志杰也会来。
放下电话,楚灵枫便开车去山下的菜市场买菜。买好菜回来,她马上动手整理,弄好各种调味品。
“灵枫,”厨房外传来李竹心的叫声。
“竹心姐,”楚灵枫转过身,只见到了李竹心夫妇,不见于志杰。
“灵枫,今天的晚餐就交给你了,让我们试试你的手艺。”区志伟笑着说。
“包你们满意,”楚灵枫微笑,“在北京的九年可不是白呆着的,我要是肯用心,笃定是个特级厨师。”
“别,你要是成为特级厨师,”李竹心连忙摇头,“老爸泉下有知,不骂死我这个女儿才怪!”
“好了,我不跟你们说了,”楚灵枫说,“还是等事实说话吧!”
“志伟,你去客厅等大哥,我在这里替灵枫打下手。”李竹心说。
“好,”区志伟点点头。
十分钟后,于志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门口。志伟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迎了上去。
“大哥,你来了?快坐下。”区志伟笑。
“早点过来,我也可以露一手。”于志杰说。
“这次大哥就不用动手了,你只管安心喝你的茶。”区志伟斟好茶。
“竹心什么时候学会了做?”于志杰意外的。
区志伟微笑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这段时间你跑了几次外面,业务联系可还顺利?”于志杰问,语气里透着关心。
“还不错,又多了几笔生意。”区志伟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虽然辛苦但值得。”
“竹心的设计功不可没。”于志杰接了一句。
“谁说不是?每当想起大哥和竹心对我的支持鼓励,我就忍不住感动。”区志伟感慨的说,“若不是你们,伟心只怕没有今日的成功。”
“我只是投资,”于志杰说,“但经营全靠你们自己。”
“大哥,你今年也有三十七岁了吧?”区志伟看了于志杰一眼,“什么时候替我们找个嫂子?”
“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于志杰沉声说,“以后再说吧!”
“你还忘不了梦芸吗?”区志伟试探着问。
“志伟,我是来吃饭的,何必提过去?”于志杰微微皱眉。
区志伟只好闭口。那件事,那个人,对大哥来说是难以愈合的伤口吧?
空气里一阵沉默,直到竹心招呼他们入席,桌上摆着五菜一汤:瑶柱海参汤、清蒸桂花鱼、辣子鸡丁、麻辣牛肉、芡汁鱿鱼卷、炒油菜,菜式虽然普通,但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竹心,辛苦你了。”于志杰说。
“我只是打下手,何来辛苦?”李竹心摇头说。
于志杰讶异地朝厨房看,是楚灵枫的手艺?她也会做川菜?
楚灵枫洗完脸出来,一眼便看见了于志杰。“你好,志杰。”她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你好,灵枫。”于志杰点点头,脸上依然淡漠如恒。
“灵枫,你该叫大哥。”李竹心纠正说。
楚灵枫有点尴尬地看一眼于志杰,她可从没想到自己也要叫他做大哥。
“不必了,叫名字就好。”于志杰摇头说。
“来,大哥,试试灵枫的手艺。”区志伟笑着说。
于志杰看一眼对面的楚灵枫,举筷逐一试去。“好正宗的成都风味,”他赞,又问道:“灵枫,你从哪里学的?”
“读研究生时跟一个教授学的。”楚灵枫微微一笑,“他出身于成都一个厨师家庭。”
“就是那个给你写了一年求爱信的何玉辉吧?”区志伟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那早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楚灵枫淡淡一笑。
“你拒绝了他的求爱,后面他有没有难为你?”李竹心笑着问。
“哪有?”楚灵枫抬头,正好看见于志杰乌黑的眸子,里面居然有着几分好奇。他也会好奇?对她?
夜深了,楚灵枫的心绪却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冷漠的志杰原来也会好奇?这实在让她意外,她本来以为他的眼中永远都是深不可测、无法猜透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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