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上耳塞,反复地听红蝶带来的beyond的歌曲。这个乐队的四个成员年纪都不大,但歌声中透出的老于世故的沧桑悲凉动人心弦。
我想起了初见红蝶时,她的张扬与孤傲,她在水潭里游弋的曼妙身姿,她站在别墅大门前企盼的目光……。的确,现在的红蝶在我眼里,已经跟她的从前对不上号儿了。
我想象她开着昂贵的车撞向山石的情景……,那一刻,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呢?
又下暴雨了,密集的雨线从敞开的窗口射进来,我闻到了从遥远的旷野吹来的草叶的清新气息,我一点儿也没有去关窗的意思。
我想,每个城市里,都有象我这样厌恶钢筋森林的人,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城市。因为这里才是生活;高浓度负离子的原野森林只是理想,生活与理想剥离的人何独我一个!
我有几次握住卧室的门拉手,但都颓然而止……,没有打雷和闪电,她应该不会害怕吧?
但愿小齐可以带给她不一样的生活……
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毯子,可我睡前分明什么也没有盖!在南国酷热难耐的季节,我竟然觉察到四肢冰冷,我甚至听到我的上下牙床相碰的“格格”声……。
卧室的门开着,我把毛毯裹紧身体,走进卧室,红蝶已经不在了,她留在衣柜里的衣服也不见了,客厅的地板上,散落着她带来的所有的beyond歌碟,她把我的公寓钥匙放在茶几上……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雨早就停了,朝阳从玻璃窗灌进来。窗户是关着的,地板上也没有水。
我走进厨房,想找东西吃,我挣扎着想煮面条。但我的头很重,眼前发黑,我听到平底锅从手上掉落的“当”的一声巨响,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我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的,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阿猛,阿猛说:“你发高烧——我打电话给你你老不接,我就知道你出事了,还好我有你的钥匙,不然你变鱼干儿了都没人知道!”
我笑。他又说:“这红蝶怎么回事儿!需要她的时候她不在!我还一直以为她照顾得你蛮好呢——我得给他打电话!”
我赶紧伸手制止。这个粗心的家伙,他一直当红蝶早已是我的“女朋友”,并不知道她跟小齐的事情。他根本不理会我的手势,立马儿到走廊里打电话。我怫然长叹。
我打电话给小刘,向他安排厂里的工作,他是正规的汽车专业毕业生,在我身边呆了几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他在电话里说:“鱼哥,你尽管安心养病,我一定好好干!你回来发现我工作没做好,你就把我剁成馅儿包饺子!”
过了一会儿,红蝶来了。也许赶得急,她鼻尖儿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儿。她一看到我,泪水就夺眶而出,她伏在我身上:“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看阿猛,他捂嘴坏笑。
红蝶疑惑地掀开我的被子,手在我的双腿上抚摸几下,转头看了一眼阿猛,长睫毛上全是泪珠:“阿猛说你跳楼,腿全断了……”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朝阿猛就砸……
后来,我和红蝶都尽量避免目光接触。我们知道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很宽的距离。
我对阿猛说:“你赶紧回去工作吧,我还不至于要人照顾”
阿猛一笑,“我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刚完成一个项目,我给自己放大假!”又说:“明天,我要去接新娘!”
我和红蝶大吃一惊!
这家伙胳膊肘往前伸,另一只手握拳放后背,拉开箭步,昂首挺胸,做了一个“工农兵往前冲”的姿势:“明天,我就要和‘悍马’成亲了!”
我和红蝶乐不可支。
第二天我就出院了。我只是劳累过度,身体有点儿虚弱,并无大碍。阿猛去“接新娘”,只有红蝶接我出院。
我们打车回家。到了我的楼下,红蝶站住了,她说:“就在这儿分手吧,你……保重,我走了……”
她笑了笑,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站住,说:“别老吃方便面”
我想挥手,但手没有举起来,我点头。
她的婀娜身姿溶入滚滚的人流里,转眼不见了。我坐在楼前的石凳上,静静看着熙熙攘攘的马路上鱼贯而过的车辆,当然,在任何一个城市街头,都很少见“2020”这样的车的影子。
天空飞过一群鸽子,呼啸着落在楼群间的绿地上,但马上被惊起,扑啦啦结队掠过楼与楼之间的狭窄天空,刹那消失在无数白晃晃的建筑物背后……
——这些有翅膀的钢筋丛林的居民,跟广袤雨林里的同类一样开心自在吗?它们也会偶尔想念雾霭漂浮的枝头,和清澈溪流里的小鱼小虾吗?……
晚上,我不放心工作,来到了厂里。小刘他们做得很好,每一件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我相当满意!我打发他们下班,然后保养我的“2020”。
我想起来有很久没有去越野了,老伙计仿佛在责怪我了,它的汽缸声音听起来仍然纯粹嘹亮,各个传动件依旧灵敏顺畅,我笑着拍它的引擎盖,说:“放心吧老伙计,我不会让你离开原野的,我们还有很多荒郊野岭要征服呢!”
这时候,一辆深红色的车开过来了,看到这个庞然大物的第一眼,我立刻热血沸腾!因为它就是让无数车迷为之疯狂的,无以伦比的世界越野王者——“悍马”!
阿猛从车仓里跳出来,一脸幸福,志得意满!
我围着“悍马”转圈,目光所及,心跳不断加快。这个越野领袖有四只315/70 r17的巨大轮胎,4820×2063×2080伟岸身躯!镀铬的前脸闪闪发光,外观筋骨毕露,粗犷厚重,绝不向潮流妥协!进入车内,方向盘前的仪表盘仿佛航空仪表般精美绝伦!粗大的换档手柄使我想起冲锋枪的手柄!引擎盖下,是它强劲无比的心脏:6·0l排量,242kw功率,522nm扭距!
——这就是拳王泰森,以及好莱坞巨星施瓦辛格的座驾,也是曾经驰骋海湾战场的钢铁巨无霸——“悍马”!
我问阿猛:“多少耗子药可以毒死你?”
阿猛在副座上哈哈大笑。
前面忽然灯光耀眼,一辆车开过来停住,是“神行者”。小齐和红蝶从车上下来,我和阿猛对视一眼,我想起红蝶好像说过小齐今天回来,我为忽略了老朋友而有些内疚。阿猛说:“中午我让红蝶开‘神行者’去接他,因为你身体不舒服,我没告诉你”
我跟阿猛跳下“悍马”,向小齐张开双臂,欢迎他的归来。小齐却看也不看我们,拨开我们的手,直接从我们俩中间走过去,一言不发,也象我刚做的那样,跟红蝶绕“悍马”转圈儿,然后二人爬上车仓,四只手在控制台上不停地抚摸……
我和阿猛相视而笑。
那俩家伙忽然跳下车,冲到阿猛面前就掐他脖子。小齐说:“红蝶,快使劲儿,掐死他‘悍马’就是我们的了!”……
闹够了,我们互相拥抱。
“悍马”的出现,使我和红蝶之间的芥蒂被暂时抛到脑后。四个狂热的车迷被这辆崭新的铁骑深深吸引。我们热烈地讨论“悍马”各项高人一筹的技术参数,各项出类拔萃的越野性能。
只是,我和红蝶很少对话,我们甚至尽量避免眼光落在对方身上。偶尔的一瞥,我发现她穿着那件为我擦过鼻子的咖啡色衣服,我记得她曾经留在我那里的衣服就只有两件,另一件是蓝色的——她把她从前的一切全都丢弃了吗?
阿猛提议说,我们干脆现在就去郊外撒回野。他们俩立刻热烈响应!我犹豫了一下,我怕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小齐说:“这可不象是鱼哥的风格!”
阿猛也说:“是啊,这么辛苦为什么!不就为了买车!买了车不去happy干嘛呀!”
红蝶忽然说:“去吧鱼哥,厂里可以放手给小刘了,你也该休息一阵儿了”
我点头。那哥儿俩立马儿抢上“悍马”的驾驶座,争着开车。
“你们坐‘悍马’吧,我开‘2020’”,我笑说:“这老爷车久不动弹了,我怕它得关节炎”
红蝶向“2020”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上了“悍马”的后座。
“悍马”的前灯亮起,车顶的一排射灯也同时亮起,白色的光柱穿透了无尽暗夜。这个傲视群雄的越野之王轻松上路!
我笑笑,握住排档杆,推入一档,“2020”不卑不亢地跟着“悍马”驶出了这个歌舞升平的不夜城。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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