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世上本没有山,因为太多的人世纷争而天翻地陷。
传说中,世上本没有海,因为太多的物欲横流而风云突变。
于是,山川踩着大地,海洋托着蓝天,环绕成了一个怎么挣扎也逃不脱的圆。
一条巨龙奇迹般地蜿蜒在山海之间。似腾空欲起,似纵身跃海。
燕山之麓、渤海之滨,一座城楼赫然屹立于巨龙之上。气势磅礴,巍峨壮观。那就是举世闻名的山海关。
总会有些地方让你无限向往,总会有些地方让你永生难忘。山海关无疑就是可以驻扎在你心田的壁垒,以其“天下第一关”的雄伟身姿和传奇经历,征服了所有前来瞻仰的看客。
而它,苍凉话尽,宠辱不惊。
山,绵延起伏。遥远。
海,波澜壮阔。无边。
站在城楼上,思绪悠长。烟波浩淼的大海唤醒了沉睡在生命中的渴望,峰峦叠嶂的山脉激起了迷失在热血中的激情。遥想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帝国,以军事家的雄韬伟略牢牢地占据了雄鸡的咽喉之地。在每一场野心家的逐鹿中,烽火台上狼烟四起,城墙内外号角联营,风起处旌旗招展,云涌时铁马金戈。我不禁疑惑,这道关隘只是一座城防吗?它分明是山神为自己打造的一顶王冠,又像那远航的人儿编织的水手结,于手指的灵动间就将那帝王的威仪霸气以及水手般缜密独特的心思表露无遗。
思绪悠长,搁浅了梦的彷徨。呼吸着山的味道,海的气息;倾听着山的怒吼,海的呼啸。就在那呼吸须臾之间,一切都变了模样。
我不能用圣洁赞美你,你沾染了太多的血泪,你掩埋了太多的尸骨。你用深重的伤痛,积淀成可耻的财富。浩大的工程背后,亿万老母孤妻幼子的坚韧和苦难才最为动人心弦。
我不能用雄伟辱没你,你傲然地矗立在那里,展现民族艺术的瑰丽,释放人类智慧的光彩。所有的浮华与残破酝酿成一条长河,最美的传奇仍汩汩流淌,沉甸甸的泥沙卸载在史册。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也许鉴于王国维的赏识,这首“千古壮观”的词篇理所当然地成为山海关的镇关之宝。纳兰容若,一个至情至性的词人,以他一贯真切深挚的情感,简约自然的手法,书尽了积郁已久的满腹乡情,道出了无人解怀的一腔愁绪。一曲意境幽深的小令,一个词人一咏三叹的悲歌,一段文坛三百年来的佳话,在山海关的上空悠然回荡,余音袅袅。
当时年少,幼稚的脚步迈不出山高水长。
蓦然回望,疲惫的心灵担不起沃土苍茫。
北望。是故乡。故乡的天空是湛蓝纯净的色彩,故乡的土地是黝黑富饶的情怀。故乡的山,深沉厚重;故乡的水,奔腾不息。那里有儿时的记忆,那里有熟悉的乡音。
时间,被恶作剧的天使设置了加速度。转眼,山河不再,容颜已改。
或许,山与海的距离,本不遥远。只在那端。
或许,海与山的距离,真的遥远。眼望不穿。
今天,它终于可以放下历史的重任,满怀骄傲与沧桑地接受世人的瞩目与景仰。
今天,人们不再依赖这些古老的边防哨所去抵御强敌,却悄悄地在心里筑就了一道厚厚的城墙。隔离了人情冷暖,放纵了红尘欲望。
可是海水依旧。
历史像一只豹子,它只是懒洋洋地抖了抖身体,便将那斑驳的花纹彩点抖落成无数胜迹,点缀着巧夺天工的大好河山。然后任由世人豪气冲天地拿起一只管子,窥探它那永远无人企及的风采。
历史像一只雄鹰,时刻以锐利的眼光注视着大地。你以为你把它抛在了身后,其实它依然在你的上空盘旋。然后在你得意懈怠的时候,忽然以一个俯冲的姿势让你措手不及,让你遗恨万千。
而它,始终在那里淡然地笑着,嘲弄中不乏悲悯。
可是山川依旧。
一代情种冲冠一怒,不足改写薄命红颜。争战与杀戮,爱恨和情仇,逐渐地萎缩,逐渐地平息,直至灰飞烟灭。
姜女庙和望夫石犹在。千年的伫立,千年的企盼。千年的深情,千年的等待。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用无数痴男怨女的赞美膜拜去换取那伏在爱人肩头痛哭的一晚?还是如神女峰一样,继续接受地老天荒的展览?
可是传说依旧。
十年一梦,梦里花落无声。
十年一梦,梦醒酒酣意浓。
站在高岗茫然四顾,我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脚下是屏障。是你阻挡了塞外狂风自由奔放的脚步,是你拦截了中原文明春风化雨的进程。
而你,终究是被历史遗弃?还是被文明放逐?
潮起。潮落。
身后的一串脚步,不曾留痕,却历历在目。
我依然要告别你,告别你独自去远行。
我依然要去远行,却不知是输还是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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