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久前的一段岁月,犹如梦幻一般,但也自感传奇并又美丽。和我共同度过那岁月的,是桂子,祝子和归子,还有其他的一帮朋友。那段岁月的故事,因为自家不大灵光的笨脑,已经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碎片了,我现在还是用这不大灵光的笨脑,将这些碎片认真地整理并粘好,并以只会涂鸦的手笔,为着那上面的三子,强写于此,也以便自家酒余饭饱雨夕灯窗之下,独消寂寞。
我对梦幻,一向比较喜欢。因为梦幻有着白天黑夜无所有的东西,虽然并非实有,但却往往胜过实有。比如说,白天的白,使得世界中的丑陋暴露无遗,自己又无救人救世的本事,还是不看的好,黑夜的黑,又遮盖了一切的美丽,时时感觉到群蛇的围噬,更是不好。所以,我常常呆在梦幻里游荡而弃俗务于不顾。
可能是老天眷顾于我这荒唐的游荡,终于使自己有天到得了一个梦幻的场所。这个场所,行人如蚁,聚者万千,人若去了,可以随便地取个正经或荒诞的名字算是挂号,就可以随便地问答着正经或荒诞的问题,且全无车站问讯处问者等待的焦躁和答者冷冷的驴脸!高兴时,也可邀友在里面谈天说地,任天南海北,聊到天昏地暗,也无人管束。这些好处,对我这个喜欢寻根问底刻舟求剑的的人来说,自然是不能错过的,所以好奇和观望过后,便想着安营扎寨永不归去了。
为了尽可能多的得些甜头,我寻了个极好的地方坐了下来。那个地方的确风景独好,我去时,已经老少咸集,群贤毕至了。他们在那里饮酒品茶,高谈阔论,虽无鼓瑟吹笙,却也非常热闹。我稍息了会,就开始抛无聊的却又是自己爱的笨问题出来以投石问路。不一会,许多人便带着答案来向我问候了,答案和人名一样,各种各样,然而大部分的话,是不着边际的,是聊且快意,是玩笑,是激愤之辞。真正认真地答我又答的好的,也就桂子,祝子和归子和其他不多的几个人,我也便在那时认识了他们。因为他们的认真,谈吐的不俗,心里立刻便是又惊又喜。那惊的是,我这样随便地没有礼貌的问讯,竟然会引来这么多好的我爱听的话来。那喜的是,此地竟然也有和自家一样无聊的人,在谈着一些自己白天黑夜听不到的话,以后不就可以登门拜访请教了!想到登门拜访,却又掠过一丝惶恐,他们的才学识见全在我之上,自家的浅陋会否使拜访领教为他们所不屑?但诱惑总归诱惑,内心矛盾了几个回合之后,就硬着头皮和他们谈了起来,后来才发现,他们是全不以我的顾虑为然的,便放开胆子和他们大谈开来。其间我了解到,他们在那里是很有名气的。当天,尽兴而散,回来时带着的快乐,就象吃了几只人生果的快乐一样。
因为快乐,还有佩服,更多的是投机,过后我就常去,直到天天去。我常常一去刚坐下,就能看到他们用心在和他人沟通着,在帮他们排患,释难。他们的排患,释难,专业而又详细,就象大学老师对学生的答疑,他们答疑后对报酬的无所取,又往往让人想到战国时的鲁仲连。桂子的话,娓娓道来,余香满口,祝子的话,汪洋恣肆,痛快淋漓,归子的话,明白晓畅,美丽可餐。他们的心胸之阔,我是摸不到边的,他们 的学问之博,又是我探不到底的!谈话的内容,极其杂乱无章,丰富多彩,苏东坡,文人的隐逸,中庸之道,与陌生的女生搭煽的最好招数,如何做到气自华,如何成大事等等,皆为所谈。由于自己的天天去,对白天黑夜里的经世之道,正经大事就心不在焉,许多都因此荒废了,旁人的白眼也较以前多了很多。想抽身,但自己却如吸了鸦片一样,一天不去心就痒痒。总要和他们会着了,才会快乐和踏实。我知道,自己是沉缅其中而不能自拔了。但要按逻辑家的严格来论的话,不能自拔其实是不想自拔,因为他们所谈,正合着我的心意和日思夜想,这些,在平时哪能听到呢?虽不至于有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的效果,却也正好由此放飞自己,暂不必去看那阴沉的菜脸,吸那沉闷的空气,听那烦躁的车声。也忘了死灭,堕落,功名,地狱,苦闷,时间,空间。再打一个比方来说,在鲁迅所说很闷的铁屋子里,虽于我人很多,但周围的人因为语言不通,我全说不上话,极苦之下,便在里面转转散散心情,正好其间碰到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家乡人可以一诉衷肠,你说,换了你还想自拔么?这样的快乐不是大快乐,又是什么!
渐渐地,在此唱彼和,问来答往中,我们于不知不觉中成了神交的朋友!这也正好暗合了我想在此地能碰上几个和我一样无聊的人作为朋友的歪想。因为象我这样孔孟经济之道上不长进的人,一般人是懒的搭理,于他们我也是不敢有交朋友的念头,怕是拖了他们的后腿。酒桌闲聊的朋友,因为自家于酒量和闲聊的不擅长,也慢慢地被见弃了。所以朋友可以说少有到几乎没有,虽是抱着侥幸对朋友的找寻很努力了下,但笨和无运,终使一切于失望中归于无望。虽则如此,我对朋友期盼的执着,却一点也不输郁达夫不远千里的寻秋。故对此地朋友的遇着,我自然是想大笑,想歌唱。
因为是朋友,我们就常常在一起相聚。我们在一起怀念书信时代,一起凭吊了文天祥,一起关注现代文明给人们带来的是慰藉和涂炭。一起谈论身边的好朋友,一起探讨关怀人类命运的民族文学的作品,也一起追怀过去,正视现在,展望将来……。这样的一起,在平时的白天黑夜里,于我是断然没有。我的一切,终于有了一个大排解的地方!在这一起里,对于我这头白天黑夜里的迷羊,归子叮嘱要照看好自己的心灵。桂子则告诫我脚踏实地才是正理。祝子,她的心是向着我的,则常常救我于尴尬和他人的围攻。这一切,也许,圣哲的人会说又非雪中送炭,这样的平常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圣哲的人是圣哲,平常于他们是无意义的,于我则不。我常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自己的灵魂被他们照看的时候,心灵被他们拂试尘埃的时候。对于自己的变化,总会让我想到那傲来国花果山那块仙石受了日月精华的惊天出世。所以,于快乐的同时,我也有着对他们的一份大感动。
这样的快乐和感动,使得我的的想法,记忆,遐想,怪念头里全是关于他们的东西,惭愧于自家无银三百相赠,也无山珍海味招待,便也就有一些为着他们的天真的幻想:
桂子,博古通今,她最善解人意,也最体贴人心,我不用多话,能是她的一个朋友,实是荣幸,只希望她幸福和平安。
祝子,冰雪聪明,总想画格子给人光明,我呢,就为她单画一个格子,在她于涂炭时给以慰藉,于沉重给以卸荷,于荒凉时给以希望。
归子,嵚崎磊落,有着“大梦觉来谁与醉,沉酣只共青山语”的大寂寞。自家虽无才,但一定地带着十二万分的耐心和真心,尽量地为之去化解一二。
以后的岁月,他们便带我作逍遥游,驰骋古今,纵横四海。一会儿拉我探究唐三藏的信仰,去聊斋书屋转转,一会儿,拖我去两千年前的凶杀现场,分析案情,再又转谈到了孔子等等,游累了,就回来品茶。因为他们的名头大,慕名而来拜访的人越来越多,一时胜友如云,终于筵席的高[chao]到来了!
我对于高[chao],并不太喜欢,因为高[chao]后便是曲终筵散。虽然曲终后有新曲,筵散后有新筵,虽然一样的热闹而快意,但新座中有无老朋友,有无自己的份,我实是无数。对其后的干净,总觉并非无苍蝇的的干净,内心就有了些恐惧和凄惶,又想到了鲁仲连办完事后的不知所终,对于他们会否学样,我一样的无数。
果然,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按他们后来的话说,归子觉得象儒林外史里范进、牛浦郎这样的名士太多了,他深感无趣,不如归去。祝子则是身心俱疲而去,桂子竟是随她而去!我的最好的三个朋友全走了!因为自己的俗务,没有亲见他们的离去,临别的赠言也就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散去,虽有隐忧在前,总觉得还是来得太突然了,唏嘘间,也感到自己再呆下去的多余,我含泪收拾起自己的心情,走了。
……
后来,我和那三子机缘巧合,在烟雨朦胧中再聚了,因为朦胧,所以愈加美丽!因为是曲终后的复来,所以愈加的大欢喜!但总有些忧郁,桂子相信雪泥鸿爪,祝子喜欢雪里的孩子,归子更是说他是过客,细想下来,这些难道我都终究留不住,都要化去和走的吗?但,也许,明天走了,后天就回来了!
到此,才发觉这或喜或忧的心情,也一直左右着我的手或写或不写。这样好的岁月,当真不能辜负,我要赶着去会他们,就此搁笔。
二零零五年七月三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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