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白玉莲花带露开 5寒野

发表于-2005年07月03日 早上9:31评论-0条

筱云和阿威出行的第一站是登龙头山,那里不是人们眼里的名胜,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山。但那座山,是最古的土楼遗址。寻着一条时断时续的溪水,找到一条极荒僻的小路,蒿草齐腰,若不是披荆斩棘,哪里会晓得这里是一条路。阿威说:“他小时候常和伙伴们到这里来捉迷藏,山上没有什么的,都是一些残垣断壁,不过,看一看也不错,山上的景色很美。”显然,阿威并不知道筱云此行的目的,真的以为筱云只是个游客而已。

筱云拿着相机,看到好的景致,就给阿威拍,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山路很缓,从攀缘的山路来看,有许多残留的石块,像是遗留下来的石磴。筱云有点不太相信,为什么要把土楼建在山上,那么高,爬上爬下的有多难。阿威好像看出了她的疑虑,就说:“此山叫龙头山,你看,那山顶的形状多像龙头。”顺着阿威指的方向望过去,真的有一个龙头在天空中昂着首,虎虎生威,加上半空的云气,大有腾空而去的样子。还有远处层层叠叠的山脉包裹着这个巨龙,真的是青山龙腾图。“听长辈讲,以前的龙头上还有神光呢。”阿威继续说,“我们的老祖是个商人,他经商到此。那时,这儿还没有建土楼呢,他看到龙头山,一下子就被这儿的景色吸引住了,也看出这是一个宝地,他就回去请了最好的建筑师,最好的工匠,就在这儿兴建了第一座土楼,叫‘龙庆楼’。那以后,他就在此定居。那时的楼,并不像后期的土楼,也只是有两层,但里边是雕梁画栋,非常豪华。祖先定居后日子是越过越好,不久就成了这一带的首富,老祖还领着人们开山采矿,他的后代有几个还做了不小的官……”没等阿威说完,筱云就插话道:“那是什么时候,这个楼倒塌的呢?”阿威看了筱云一眼,忧郁地说,“后来矿区越建越多,人们掠夺性地利用水源,有的竟然为水源大打出手,还私自到山上载流,造成水源缺乏,山上的溪水逐渐减少以至枯竭,人们不得不从山下往山上吃力地背水。唉!”阿威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听老人说,绝水前一年,这儿曾来过一个白发乞丐,他很吃力地爬到‘龙庆楼’门口,想讨一口龙泉水。当时老祖已经去世了,他的几个儿子不听祖训,把龙泉水分成几个支流,为了不下山背水,拚命地把水据为己有,甚至兄弟之间成为仇敌。谁又会肯把那宝贵而甘甜的水施舍给乞丐。”据说“那乞丐看了一眼龙头的方向,用手里的拐杖拄了拄地,说了一句‘龙早该飞回到凤的身边了。’说完老人颤颤悠悠地不见了,谁也没注意他是怎么下山的。后来山上的龙泉真的枯竭了,老祖的几个有钱的儿子先后搬下山来,又另建了几个土楼,于是就逐渐发展成后来的土楼群。人们吸取前面的教训,把井都打在土楼里,这样吃水就容易多了。但哪一口井水都远远不及龙泉水甘甜。老人们说,那个老乞丐是个神仙,看老祖的后代太不争气了,就把水收回了,曾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在找凤的所在,想请回龙,可谁也没找到,也就把乞丐的话忘记了;也有人说,老乞丐也许是个疯子也说不一定。”阿威一口气把他所知道的说完,用手指给筱云看,“龙泉水就是从龙嘴里源源不断地流出的,等我们上到那里,就会看到多少年来冲刷的水痕。”筱云听阿威如此说,心想“土楼,不单是楼而已,这里面不一定有多少动人的故事,有多少鲜为人知的神奇……我这一趟是来对了。”

坐在龙头山顶,笼罩在太阳的光晕中,听风在耳边呢喃,看远山近景,龙头山还正值青春妙龄呢。

阿威瘦是瘦了点,可他精神十足,而筱云毕竟是年近四十,到了山顶,只会在温暖的阳光中喘着……

闲谈中,阿威与筱云谈起了他自己。

阿威高三还没有毕业,就辍学了。他实在不想让家里东挪西借地为他交学费,况且还有一个弟弟上高二,而弟弟的学习也是和他一样的极好。只差一岁,但阿威就知道牺牲自己,他每天帮妈妈做一些农活,有时出外打零工。他到过轧铁厂当过工人,经受过每天铁花飞溅的煎熬,金色的铁花看起来美丽,可当溅到他身上时,大大小小的“花”就会开遍他的全身,还有,现在还时时困扰他的皮肤病,也是在轧铁厂患上的,年年复发,痛苦难耐;他还当过门童,看过多少人的白眼;他送过牛奶,走过多少风雨之路;他卖过报纸,也和别人一样无聊地夸张报纸上花边消息;他还让人骗去做传销,差一点命丧他乡……就是为了赚那几百块钱,除去给妈妈和弟弟外,阿威的吃住会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小小年龄,他就做过同龄人所不能做的事,忍同龄人所不能忍之事……他就用他稚嫩的肩膀担起了生活的重担。筱云再细细地看着她眼前的阿威:一张稚气的娃娃脸,薄薄的嘴唇,红红的,衬着白晰的牙,浓浓的黑黑的头发,似乎是世面上流行的短碎发,还是很帅气的。是呀,山里的孩子的心总是和山外的时空暗接,这一点都没错。很特别的是,他的额头略突出,阿威看筱云盯盯地看他的额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着说:“小时候喂猪,大头冲下掉到猪圈里撞的。”言罢嘴角还是挂着无所谓的笑,还是那样甜,就像一股温润的泉水在你的心里流淌。筱云的眼前就时不时地又会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瘦小的身躯提着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大铁筒,蹒跚往返于猪圈……

阿威有时也很苦恼,筱云看得出,他总像是在半空中生活,自从走出校门,重新回到土楼,他就融进了浑身土、一脚泥的那个群体,明亮的教室里琅琅的读书声,已远远地离开他的耳鼓;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地遨游的画面,已成了他美好的梦境,这就是现实给一个山里孩子的悲哀。筱云能体会到阿威内心的凄苦,他没有别的选择,他要生活,他要照看他的妈妈,他要供弟弟读书……但阿威从没有走出书本,他总是把零用钱用来买书,还有,他经常是骑自行车到很远的镇上上网,不要以为他是玩游戏,他是那么大的网吧里唯一的一个不玩游戏的人,网吧里的电脑是他的一个窗口,他的心里装着世界,他的心里更是明亮的世界。

龙头山山顶总是能给人无边的遐想,山虽不高,你却能感觉得到你也在感悟龙气,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海,筱云随口溜出一句:“绿树枝头鸟声声,春来也,春去也!”阿威随声接了一句“柳河堤旁风簌簌,雁北乎,雁南乎?”筱云吃了一惊,回头看着阿威,他还是那无所谓的淡淡一笑,一个小小的下联,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在修为,那是一个文学的浓缩。筱云就和阿威顺着这个对联聊起了古时的秀才考试,她们俩一人一个故事,融知识性、趣味性于一体,这样她们爬山,真的不觉得累,更是其乐无穷。

下山时,太阳也已将西,阿威教筱云辨识山菜,他教筱云认了许多,筱云却记不清名字,只知道照着样子学着采摘些晚上来吃。筱云真的感到很庆幸,有这么一个小同伴而且还是一个能彼此聊得来的阿威做向导,真是不枉此行了。阿威也答应筱云陪筱云游走访察,筱云真是心存感念。

晚饭后,阿威探头探脑地来找筱云,手放在后面,筱云看到他拿着什么。“我……我……我写的,你能给我看看吗?”筱云从他手里接过一摞子文稿,那上面一字一字,是他用尽心血写出的,筱云接过他的稿子,把电脑给他。筱云惊异地发现,只那一晚上教阿威的几下操作,他现在竟然熟练得如自家之物,筱云不得不感叹年轻人的聪明,而筱云翻看文稿也渐入境界,因为他的文章真的很吸引筱云,从里边看不出是孩子的手笔,那里是一条成熟的山脉,长着参天大树,泉水劲力四射地流着。筱云从他的作品中选出几首诗还有几篇散文,让他打下来,筱云想给他发出云。可阿威竟不知如何去打,筱云方知,网吧里只是玩的天地,他一般发稿子都是在文学网站用投稿器,还不知道什么是word。筱云的心又是一动,难为这个孩子了。

筱云教他如何打开word,如何操作,他瞪大眼睛看着电脑,只一遍,就学会了,唉,想当初,大学里还没有把电脑作为基础课,电脑对人们来说,还只是个时尚,筱云学电脑还是海江手把手教会的呢,那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呢。

筱云记得,海江的词像春水,绵绵而来,她能清楚地记得每一首。虽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但诗里更是柔情蜜意,满是含蓄的美。每一首词都是他们爱情的记录。

一剪梅

闲卧湖边沐午晴,

堤岸青青,

鲤跃鳞鳞。

忆昔塘浦假山亭,

羞意香巾,

结我同心。

过往行人笑不停,

不解风情,

却道闲情。

揽却蓝天做稿纸,

海亦蓝晴,

云亦蓝晴。

这一首是海江和筱云彼此倾诉衷肠后,海江寄给她的。她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假山石,记得石边的湖水,记得他们第一次接吻,记得那长长的一吻留给人的甜甜的回忆,记得海江那重重的呼吸和温情的拥抱……

一剪梅

逝尽秋阳晚意凉,

轻卸单装,

淡裹愁肠,

清哼酬月渐迷茫,

风月流光,

聊与谁商?

筛影班驳古树墙,

秋寸睫长,

今作泉坊。

扶栏困望倚轩窗,

室外学郎,

电话亭旁。

这首是上次筱云故意与海江生气,不接他的电话时写的。从词里,隐约能看得出他站在电话亭旁,焦急顾盼的神情。

噼哩叭啦的声音,带回筱云的思绪。阿威和筱云一样用的是五笔,只见他,双手像弹钢琴,每个字都如一个音符在钢琴键上游走,半个多小时,他的东西全打完了,他还做了最后编辑,然后存在自己新建的文件夹里。筱云满意地看着他,赞许地目光更是带着诧异,真是个不简单的孩子,筱云把他的稿子分别发给了《诗刊》《知音》《散文天地》等,并要了他的邮箱,以便能知道用稿的消息。阿威不但细心地记下了那些网址,而且还自己查找了几个用稿的网站给筱云,这种悟性,岂是筱云能极的。筱云拍了拍他的肩,微微地叹了口气,这一叹,不知是为阿威,还是为筱云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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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毛四点评:

风景优美,故事极富寓意,人物积极向上。如此文章,须满含深情的作者方能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