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宿尧坝,辗转无眠,唯一去处:逛街。
古镇真的很美:光滑的青石板街,古老的川南民居,飞檐翘角的戏搂,梵音袅袅的庙宇,难怪迷得大导演凌子风、黄建中如痴如狂。
街道黑暗而宁静,偶尔一两盏昏黄的路灯,孤独地站立在冰凉的风中,尽管十分疲惫,但仍然坚定地恪尽职守,将夜行人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象变形金刚。
几个不怕冷的小孩,在街上欢乐地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不知谁惹恼了谁,几句争吵声中,某个小孩被掀翻在地,惊咤咤地哭了起来,引来大人几声呵斥,被扭着耳朵扯回家中。于是,其余孩子索然无趣地纷纷鸟兽散,一阵吱呀吱呀关门声里,各人回去梦见周公去了。永远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在古老的游戏中渐渐长大成人。
一两家尚未关门的餐馆,通红的炉火熊熊燃烧着,火苗肆意地舔舐着漆黑的锑锅锅底,锅内滋滋冒着的热气让人感到一些温暖和亲切。两个腿上夹着火篼的老者,粗碗里半斤老白干,桌面上二两花生米,你一口,我一口,唾沫飞溅的嘴里说着:整、整、整,你推我让吹着空龙门阵。三五个开“摩的”的小伙子,一边吃着热腾腾的宵夜,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天的收获,有人兴高彩烈,有人垂头丧气,一眼就能判断出生意的好坏。
看电视是大多数尧坝人夜晚的唯一娱乐,一家老小围着一炉炭火,看那或黑白或彩色的屏幕上演绎着的与自己无关的故事,高兴处,会心地笑几声,悲伤处,洒几滴同情的清泪。正应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老话。
一家经营电器的商店,半开着大门,几个年轻人神情专注地看一部美国大片。对白绝对听不懂,中文字幕虽说是繁体字加粤语只能懂个大概,但那高质量的图象和色彩、惊险的枪战和逼真的音响效果,仍然让几个年轻人看得津津有味,“扎劲”之声不时伴着香烟烟雾一起从口中喷发而出。西方文化已经渗透到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把本国传统文化挤得快要透不过气了,这绝非危言耸听,君不见如今的年轻人还有几个爱看本国的那些内容空洞、动辄说教、看了开头就晓得结局的电影电视剧?
最热闹的去处,当数茶馆。一台电视机高高的放在柜子或挂在墙角,主持人喋喋不休地耍着嘴皮子,而茶客们一门心思却在牌桌上,就如某些单位政治学习,领导在上面口干舌燥地念文件,下面看报的看报,打瞌睡的打瞌睡,我行我素,各行其道,不知所云,最后到点散会走人。麻将是国粹,扑克是舶来品,其功能在牌客们手中就只有一个:赌几个小钱,意思意思。赌博绝对错误,但是在没有更高尚的娱乐取代它之前,你又能让这些闲得无聊的茶客们干啥呢?
茶馆里那个早已报时不准的老钟,终于气喘如牛地敲响了午夜的钟声,钟声在宁静的乡场上传得老远老远。于是,游戏纷纷收场,输钱的人,伸伸懒腰,很不情愿地摸出一些残破的角票,骂骂咧咧地自叹悔气;赢钱的人,一边津津乐道地重复某一盘牌的精彩,一边清算收获,然后向茶馆的老板结帐,当然也忘不了大大方方地散一圈廉价的香烟。早有些睡意的茶馆老板一面收拾残局,一面打着哈欠吆喝一声“慢走,明晚请早”,当是送客。街道上骤然热闹起来:卷帘门的“咣铛”声,木板门的“吱呀”声,偶尔还间杂着睡意朦胧的女人的埋怨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片刻过后,热闹渐渐归于宁静,就如尘土归于大地,各种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只剩下冰冷的风和昏黄的路灯,冷漠地、孤独地在冰凉的夜里游荡。
夜的尧坝古镇,黑暗而宁静地躺卧在古楼山下,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今夜,身为异乡客的我,用忧郁的眼睛,记录下了夜的尧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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