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雨早就停了,天刚刚放亮,东方的天际布满红霞,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首先传入双耳的是叽叽啾啾的鸟鸣声,抬眼看去,苦楝树上有一群不知名的小雀儿在枝头跳跃嘻闹,水潭边的草地上,几只有长长尾巴的鸟儿一蹦一跳地刨食,阔叶林间雾霭氤氲,水在静静地流淌……。我迷恋这里的一切,这是我的精神家园!城市里有什么呢?城市里也有森林——钢筋森林;城市里也有鸟——唯一的鸟类:鸽子;城市里也有水——自来水……
我觉得我比大多数城市人幸运。
红蝶还在沉睡,长睫毛铺在粉嫩的面颊上,小巧的鼻子瓷器般细润,红艳艳的双唇微微张开。面容如此天真无邪,我无法想象她会从那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之间把摇头丸塞进去……
手臂忽然一阵酸麻,我才发觉她双手抱着我的右臂,紧紧地抱着,胳膊与她的身体贴着的部位暖融融的,车仓里充满了她的芳香……。为了不惊醒她,我慢慢地把她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掰开,轻轻抽出我的手臂,尽量轻柔地打开车门。
南国的五月,在远离都市的青山绿水间,清晨的气候还是有沁骨的凉意。“2020”四面透风,密封性极差,看着她倦缩在后座上,我把已经跨出车门的一只脚又收回来,从车内探起身,伸手到后备箱里摸索,想找我的那张毛痰给她盖上。
这时候,她动了一下,眼睛却没有张开,忽然伸开双手,十指一张一合的想抓住什么,我把手臂送过去,她抓住,拉到胸前紧紧抱住,无声地微笑一下,依前又沉睡过去。我苦笑,坐好,就那么让她抱着手臂,不敢再动弹了。
天色越来越亮了,红日终于喷薄而出,林间的雾霭在慢慢散去,有什么小东西落入水面,发出“叮咚”的声音……
红蝶还在睡,也许做了什么古怪的梦,脸色阴晴不定。让我不安的是,我的手臂被她抱在双乳之间,随着她轻柔的呼吸,我能感觉到那个地方的温软柔腻和弹性十足,她的馥郁芳香渐渐让我有些心猿意马……。
我想起了“2020”副座前的储物箱里有啤酒,但我们躺在后座,手够不着。我玩起了“杂耍”,用脚趾勾住那个箱盖的锁扣,试了几次,终于打开了,我看到了里面躺着的啤酒罐,然后两脚合作,夹住一只罐子,小心地举到面前,一松脚,伸手接住,一阵欣喜。
“给我来一罐儿”
她忽然开口说话吓了我一跳,也许她早就醒了,一直在看我的“表演”。她直起腰,攥着小拳头孩子似的揉眼睛。
我说:“在‘卡宴’里睡多舒服呀,跑‘2020’上喂蚊子,傻不傻呀!”
她仰头喝一口啤酒,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拉拉t衫的下摆,手在胸前按一按,然后就奇怪地看着我,说:“我以为你一定会跟我做爱呢!”
我很不喜欢她的这种说话方式,我推门下车,站在水潭边弯腰踢腿活动筋骨。
她在水边蹲下,双手掬一捧清冽的泉水拍在脸上,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我,“老鱼,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这样问过自己。红蝶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人可以象在求职申请表“个人简介”上那样一句话说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问她:“如果那天‘途锐’不躲开,你有没想过结果会怎样?”
她毫不迟疑地回答:“会死!”
要用几句话概括红蝶,以我所知的就是:是个有奇异芳香的女孩儿;是个车迷;是个香港人的“小”;是个“磕药”的……。当然还可以说出很多,但我想,最重要的一点是——是一个随时准备“死”的人!
这个社会已经很宽容了,道德界限也在模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更多的人追求物质上的拥有,感官上的刺激,没有人指责这有什么不好,人生的目的是要“开心”已经成了这个社会的共识,谁会理会这“开心”是怎么得来的呢?
如果红蝶在那天撞车死去,谁能说她的一生(或者说“半生”)就不“开心”呢?
我老鱼何必做一个社会谴责者!——我算哪根葱!
我不知道我是否“读懂”了她。——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发生的一切,证明我不可能“读”得懂她……
她打开车门,在进入“卡宴”之前,她最后说的话是:“你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我坚持着不回头,我听见“卡宴”在倒车,冲出,远去……,后来终于忍不住了,回头看时,林阴路上已经失去了“卡宴”的身影,车轮带起的落叶在无声地飘舞……。
我在水边坐了很久,后来我喝光了啤酒,烟也抽完了。我拿出渔具钓鱼,但是一条鱼也没钓着。太阳到了头顶,又滑到了西边,直到天黑透了,我才在蛙声一片中收拾东西上车。
我忽然希望“2020”启动不起来,但这回老伙计没能跟我心意相通……
我在午夜回到了城里。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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