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生死泪龙翔

发表于-2005年07月01日 早上8:37评论-3条

内容简介

小溪和秀兰在学校里相识,从此开始相恋,春天里的温情使他们难舍难分。小溪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庭环境所迫加入了打工仔的行列,他爱秀兰,但因环境条件的差异而显得自暴自弃。秀兰考上了大学,但她并没有因环境变化而抛弃对小溪的爱。深深爱着小溪的萍姐利用秀兰遇车祸之机对小溪做了一次很不情愿的欺骗,从而使小溪和秀兰产生了莫大的误会。深爱秀兰的企业经理张军出现在秀兰的面前,热情的追求使并不爱他的秀兰终于同意结婚。婚礼正在举行,打工两年的小溪回到家乡,从而又导致秀兰的逃婚。小溪和秀兰就要结婚之时,秀兰爹告诉了一个让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两人是亲兄妹。无赖中秀兰和张军结了婚,而小溪却无法面对这一现实,为他与秀兰之间不该有的爱情而忏悔,在无奈中消沉

(上篇) 

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传统道德观和现代价值观在碰撞。某些角落的弃婴已给二十一世纪的婚姻带来难以致信的巧合和个别家庭的悲哀。

—— 题记 

夏季的气候就是奇怪,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浓云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刹时把天遮得严严实实。看来,暴风雨就要到来。

1·他穿过迷茫的雨雾,又来到了这溪边,来到溪边这两块青石上。他四下里望了望,整个溪边都沉浸在一片迷朦的雾里,看不到人影,听不到人声。被雨水冲洗过的青草,像是用梳子梳理过的,躺倒在烂泥里,遮没了远行的路,他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前额上,沿着发丝缓缓滑下,滴滴点点,点点滴滴······有的像珍珠,有的像露滴,然而更多的像泪水。流啊,流啊······

他太熟悉这里的风景,特别是那条秀竹依依的河堤,这两块光光的石头。他曾常来这里看溪水流淌,等待情人的到来。等待着某种未知的来临。

他常在一种恬然的恍惚中得到某种生命的启示。当他恬然若思的时候,暮色已溶去了雨雾下的风景,悠悠的溪水向他送来隐隐约约的悲歌,向他宣告着另一种生命方式。

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方式生存,他想,看似自由的选择其实是一种已经注定了格局的兑现。他十分相信命运了,十分相信某种未知的缘定。他常提醒自己意识到命运的潜网,总是否定自己冲破潜网的一切努力。这种时候他总是想起那个被命运捉弄的俄底浦斯王。

他站在竹堤下的石头边上,拣一颗鹅卵石向水面投去,小小的浪花骤然开放,晶莹美丽又孤电般地闪灭。人生本是一朵浪花,没有结果,只有过程;从冥冥之中来,到冥冥之中去,本来是无所有,结局也是无所有。他想知道为什么要做一回生命,以个体的形式来感受一番酸甜苦辣,一番折腾。

他吃力地张开那双酸涩的眼睛,望着脚下两块光光的石头,石头上那模模糊糊的诗行。他心里升起无限的愁肠,木鸡似伫立着,脸上那晶莹的“雨珠”顺着鼻凹淌下,洒到这青石上,伴着竹枝上淅淅沥沥流下的水滴,滑到溪边,汇入溪水······ 他低着头,沉思着,轻轻吟起石上的诗来:

一排低低的秀竹,

两块光光的石头。

石头上坐着你和我,

象是泊着两叶小舟。

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放开思路,忆起往事来。

2.他哼着歌,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径直向溪边走去。

想到即将会面的人,心里很激动。他把手放在胸前,四处张望着,却没有发现她。心想,平时约会总是自己姗姗来迟,而今天……或许是她藏在哪棵树后;或许是她有急事……

他倚在一棵大树上,幸福地闭上眼睛,等待她从身后走出来。一会儿,他不自觉地浸入了奇妙的梦幻中……

“小溪!”一声熟悉的呼唤,打断了她的遐想。

“秀兰,你让我等得好苦啊,该受什么惩罚?”小溪看了看表,既开玩笑,又抱怨道。

“你甭生气,听我慢慢讲来。”她用一口悦耳、清脆的普通话辩白道:“今天我本应提前半小时到这儿的,可是在路上遇到一个麻疯病发作的老大娘,虽然素昧平生,但不能见死不救啊。所以说这干吗?一会你又该说我这是多余的表白了。”她风趣地笑了。

“你的心真好!我想,你将是一个贤妻……” “呸!真讨厌。不许乱说!”

秀兰亲昵而带着羞涩地推了小溪一下,然后挽起他的胳膊,向绿阴深处走去。

淙淙的溪水哼着歌,轻快地从秀竹丛中跑出来,悠悠地向远方流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小溪望着水中一行或隐或现的石头,笑着对秀兰说:

“踏着过去,行吗?”

“当然。”她调皮地把头一歪说。

小溪敏捷地用脚尖点着岸边的卵石,纵身一跳,立在一块青石板上,得意地望着秀兰。此刻的秀兰,再没有那小鸟的敏捷了,一只脚刚刚踏上卵石,全身就摇晃起来,象杂技演员走钢丝似地张着两手,几乎要惊叫起来。

看着她那模样,小溪哈哈大笑,只好把双手伸给她。她趁势一跳,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显出惊魂未定的样子。顷刻间,他感到一股热流注入血液,脸几乎燃烧起来。她望了望脚下,看见水里两人紧抱的倒影,骤然两颊也变得腓红。

越过小溪,河岸秀竹低垂,麻雀在竹尖飞来转去,不时地发出“啾啾”的声音,象是在歌唱。

“小溪,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好吗?”秀兰说着,向小溪莞尔一笑,没等小溪回答,便掏出那张绣着一只喜鹊的小手绢,垫在石上,伸过那白中带红的小手,娇滴滴地说:“坐下吧,亲爱的!”

小溪在秀兰旁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秀兰把头微微靠在他的肩上,说着恋人们常说的“悄悄话。”

小溪心事重重,任秀兰说了一通,没答上半句。秀兰有些扫兴,便把双手搭在小溪肩上,声音放得低低的:

“溪,你不高兴吗?”

小溪把视线从缓缓东流的溪水移到秀兰身上,沉重地说道:

“不,秀兰,我在想……”

“想什么?”秀兰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我们今后……”

“今后怎么样?”

“我不能回答。”

“嘿!不能回答。结婚,生孩子,建立美满的小家庭呗。”秀兰给了小溪一个吻。

“不,秀兰,可别这么说,这还是一道无解的方程。我觉得配不上你。”

“去你的!胡说八道。”

“不,是真话。”

“溪,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你太漂亮了、太聪明了,自己也知道,就和我装傻。”

“哟,原来是为了这个,真没出息。”说着,秀兰打了他一下,象是在惩罚。

“不,我是说心里话。”

“谁听你这样的心理话。”

两人沉默起来。

终于还是秀兰不甘寂寞:“小溪同志,外表美就等于一个人美吗?一个人真正的美在于心灵,灵魂的美才是真正的美。”

“你不光是外表美,心灵也是美的。”

“你又胡说了。”秀兰在小溪的背上不停地捶击着,算是对他胡说的惩罚。

小溪求饶地说:“不说了!不说了!哎呀,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秀兰又调皮地说:“你不喜欢真话,可见我不能说真话罗。”

“哎呀,你太顽皮了。说吧!说吧!痛痛快快地说吧。”小溪拿秀兰毫无办法。

秀兰骄傲地夸奖小溪说:“在学校,有那么多的好姑娘追求你,可你一直等着我,要知道,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

“我知道,可我深深的爱着你,我需要你,我怕失去你,然而又觉得配不上你。这是真话,是再也没法真的真话。”

“说这些干吗?我看呀,你真傻,傻得可爱。”秀兰说着,飞快给小溪一个吻。又撒娇地倒在小溪的怀里。

“秀兰,我没有向你说过假话。”小溪幸福而真诚地说。

“你真会开玩笑。”她的话音渐渐低下去。终于没有了。她微微把身子拉正,抬起头,凝视着东面天空突转绛色的一片云彩。

“秀兰,这一切,你真的问过你自己吗?”

“我自己,我自己就在这里,坐在你旁边。这半天和你说话的就是我自己。好呀,我向来也不会说假话。对生活,我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有点不好。我也向来不爱管别人,但是我自己还是管得了的。最起码,我自己的言行是一致的。如果你现在都还不相信我,那就太难了!”

秀兰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大段。她的语调又温柔又圆浑,因而本来有点顾虑的小溪变得轻松。

小溪换了一口气,手支着头,看着地下的草和秀兰那玲珑圆凸的小腿。突然不知道是什么动力,他竟把秀兰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深情地望着秀兰……此刻的大自然是那样的寂静,连一丝风声也没有。

秀兰被小溪这一举动搞得有些不自在了。她慢慢低下头,脸泛起几丝红晕。她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感情,微微抬起头,把视线放到溪水那平静的水面上映在清清的溪水里的脸儿不太圆,也不太尖,略带一些三角形,很秀逸的脸儿,显得红光满面,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在这充满活力的,红光满面的脸上,有一些葱郁的惹动神经的使郎君们爱怜的神态。俄而一只小鸟划过静静的水面,那影象就不复是整个的脸,而是眉毛和眼睛的横断面了。眉浓而长,配着也是圆圆的聪明果断的眼睛,可是整个眉和眼合起来,又有憨厚、诚实夹在镇静和机警之中。总之是最能吸引二十岁左右多愁善感的小伙子们的爱怜的一张脸。秀兰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小溪。他约一米七的个儿,身材匀称,头也许略为大了点儿。一头硬挺挺的浓发,从鬓角和宽阔而不太高的额头向后隆起。脸上的胡须如破土的春笋,密密麻麻地冒出了尖儿,双眉紧连在一起,脸面粗犷如同砂石般颜色,双眼深藏,常露出机警的目光。右眼下一个大大的黑痣,似乎标志着他的多情善感和爱流泪,以及他不那么完美的人生风景。那乌亮的眸子在长长的睫毛下星星似的闪烁着,而且从他那明如秋水的眼瞳中,秀兰似乎看见了他们俩以往的亲密无猜。难道这一切都能因为父亲不同意就取消吗?都因为亲友的不赞成而取消了吗?不能的!秀兰深知今天小溪对她待理不理的原因。她不能让小溪痛苦,要用自己的灼情去温暖他的心。

秀兰终于打破这寂静,深情地说道:“小溪,都一个星期了,你还生我爸爸的气吗?”

“没有啊。”

“那你今天怎么似乎有些不高兴?”

“不,你看我不是很高兴吗?我怎会生他的气呢。因为你还在我身边。”

“那就对了。你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绝不会因为家里不同意就离开你,更不会因为我考取了大学而拒绝你。你该知道,我的心属于你的,我的身已属于你的,就象鲜花,只要你需要,随时都可以采摘。”秀兰动情地说。

“真的吗,你不害羞。”小溪笑道。

“ 在你的面前我害什么羞?我说老实话吗。”秀兰说。

小溪突然感动得从未有过的兴奋,激发了从未有过的勇气。他紧紧地抱住秀兰,结实的身子压得秀兰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似乎理解,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亲昵玩笑。她一动不动,用微闭的目光回答小溪颇带热情的心灵呼唤。

小溪默默地望着秀兰,他感到她的胳膊比以前又温又软,而且象有股微子在全身乱串,虽则他们亲昵是家常便饭,但此时却有异样的诱惑力。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把脸轻轻地靠在了秀兰的耳边。

“秀兰,你直的对我这么好?”

“怎么不是真的呢?”

他忍不住心里的急跳,脸上觉得热烘烘的,他贪婪地望着秀兰,从脸到胸,又从胸到脸,一切都是充满青春的诱惑的光彩和温柔。激动的感情突然飞过他有些迷乱的神经……

此时骤然吹来一阵凉风,对面秀竹上好象什么鸟儿在戏语。一群鸽子“扑扑扑”地飞到小溪跟前,在草地上散着步,偶尔站住,侧着头偷看他们。小溪的注意便移到了鸽子,并且觉得这些鸽子颇有“诗人”的风姿,便又想起有趣的短诗,不由信口吟道:

紫灰色的鸽子,你飞往哪里?

慢些,慢些

当你走过我的身旁。

丢下支支羽毛让我写信,

写给我心爱的友人。

我把这支羽毛蘸上了热血,

用画颗心当印记 

我在信的未尾表白了爱情,

鸽子啊

请你立即给我带去。

“哎呀:咏什么呀,咏什么呀!我才不喜欢听呢。”秀兰娇嗔地说道。

“这可不行。我不咏可不舒服。不喜欢听,你就别听好了。我这一辈子可要写诗的。”

“反正我不喜欢听。”秀兰说。

“不听你走吧”小溪开玩笑道。

“那好吧,反正我得走的。”秀兰说着,便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迈开小步,向西走去。

小溪没说话,两眼盯住脚下这两块光光的石头发呆。过了好一阵,他才习惯地拿出小刀,在石头上雕刻起来。

秀兰转身悄悄地躲到小溪身后。默默地看着石上刻的诗行:

一排低低的秀竹,

两块光光的石头。

石头上坐着你和我,

象是泊着两叶小舟。

她看着看着,眼睛湿润了。想着自己的经历,想着小溪对她真诚的爱,想着小溪那纯洁而孤寂的心,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扑在小溪的怀里:“小溪啊,小溪,我永远离不开你,相信我吧?永远离不开你。”

小溪抬起头,看着秀兰那激动的样子,笑了笑:“秀兰,别这么说,我们走吧!”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脚步一致地幸福地走着走着……

太阳透过树林,映着小溪,使整个溪边变得温暖而柔情。活泼的秀兰终于不甘寂寞,温顺地问:“小溪,你难道不信我吗?”

“不,我相信你。但我想,你已经成为大学生了,而我呢, 家里很穷,又没有正当的职业,怎能与你相配?”小溪有些惭愧地说。

“哎呀呀!你真是,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看一个人不看他的家庭,再说,你的学识,为人处事都比我强,难道我们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我看你真是想得太多了。”

小溪停住了脚步,颇为动情地说:“是啊,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顿了一下,又深情地说道:“秀兰,如果有一天,你对我说,我已经有了更中意的人,那我就高高兴兴地离开你,只要你能幸福,我心甘情愿。”

“神经病。”

“不,是真的。”小溪清澈纯洁的眼睛注视着秀兰,期待着秀兰的回答。

“那好吧,如果真的将来有那一天,我现在就没有资格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

秀兰挽住小溪的手臂,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3·自从那天分别后,小溪再没有同秀兰见过面。时间已经是十月十日了。他心里很不踏实,想到那天的约会的欢乐,想到今天的孤独愁苦,心里总不是滋味。每当有人到邮电所去来,总要问一问有他的信没有。一天,两天,三天……终于从远方飞来了一封信。

凭那工整的字迹,他认出那是秀兰写的。他迫不急待地折开信,熟悉的字迹呈现在他眼前:

小溪:

好久没见面了,还好吧?

自从那天分别后,第二天,我就接到成都化工学 院邀请参加研讨会的通知。捧到通知书,我真想立即 飞到你身边,想把这个喜讯告诉你。可是,就在这天,

我父亲被送到市医院治疗,直到我开学,父亲还没出院。

我又匆匆入学了。因此没有给你来信,请原谅我……

小溪看到这里,往日的愁云,顿时全消了,心情舒展开来,脸上发出欣慰的笑。

“哥哥,是什么使你这么高兴呀?是秀兰姐姐给你来信了吧?”邻里小妹风趣地问道。

“不是,做你的事去。”

“嘿,准是,不然怎会这么高兴。”小妹调皮地对道。

“去!去!去!”

“嗯,秘密。”小妹耸着鼻子,做着鬼脸走了。

小溪见小妹走了,又读起信来:

溪,这么久没给你写信儿,你挂念吗?我却很想你你应该相信,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你是我唯一 敬佩的人,你的品德征服了我,我从见到你时起,眼 前便 是光明一片,我对一切都充满希望和信心。老实 说,没有你的鼓励,我是不可能考上学校的。近来, 我的心里更是无法言说,准确点讲,是在我的心灵深 处燃起了熊熊的爱情之火。

小溪,在我们的路上,虽然在阴暗的秋雨中走过 一段泥泞的路,但并没有抹去我们对灿烂阳光的留恋 ……

小溪的眼前又渐渐出现了那个春天的情景

清晨,他走过学校大院,院子里传来清脆的歌声,他侧眼望去,那院子开满了金灿灿的迎春花。一个穿着花尼龙衫的姑娘正在一边唱歌一边浇着院里的花,她美丽的身姿好象被她的歌声托浮着,在他的眼前飞升……

这一切太美好了,她的倩影永远同那歌声一起,在他的心里萦回,在他心头上飘荡……

他睁开微闭的双眼,重新把目光投在信纸上:

小溪,回忆的曙光把我的心儿照亮,使我留恋, 使我珍惜。

那年春天,在我们认识之前,就常常听萍萍谈起 你,我也曾暗中想象过你的模样斯文中略带颓唐, 文雅中透出几分迂腐,脸上还带几分幼稚。

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怔住了。你还 记得当时我是怎样注视着你吗?你的样子完全出乎我 的想象之外瘦的两肋塌陷,使前额和颧骨显得那 么突出。从你脸上我只能读到两个字:“生硬。”它 赶走了我心中的柔情,不过你的眸子却打动了我,它 们象两块闪亮的煤精嵌在凹陷的眼眶里,那么深邃。 它们不象我常见的那些明亮的眼睛,只要稍加注意就 会发现,只不过是毫无内容的会发光的灯炮。而你的 眼睛却闪烁着被渴望和追求燃烧的热情。它们燃起了 我心中的渴望占有那一切。

小溪的脑海里又闪现出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她穿着那紫红的上衣,灰色丝裤,乳白色的皮鞋,跳着清脆的步子走进我家来。她的前胸微微隆起,两手匀称,富于弹性地摆动着。白玉般的脸蛋儿泛着天然的轻微的红晕,衬着一头柔软深黑的丝发,格外鲜明,她那月牙般的眼睛显出几分成熟。纯洁地,不时地打量着他,似乎在寻觅着最宝贵的东西。

小溪又一次从回忆中把目光放在信纸上:

小溪,正象人们所说的那样,一个人应该有一个美 丽、纯洁、高尚的灵魂,你象一块无瑕的美玉。你的 美德将会放射出光彩,你俘虏了我这颗天真而又骄傲 的心。我陶醉地想过,只要你不嫌弃我,乐意和你生 活在一起,永远做你痴情的伴侣。

小溪,我不追求生活的长短,只追求灵魂的纯洁, 相信吧。 

祝你

快乐

兰笔

一九九六年九月二十日

小溪看完信,心里十分激动。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院坝边,随手折下一朵桌边的兰花。庚即不由一怔,啊!那是自己最喜爱的花呀。长期以来,他把兰花看成是幸福的象征。

这时,地平线上淡淡的白云变成了朵朵红霞,整个天都燃烧了起来。小鸟在竹林里飞来转去,发出“吱啾”、“吱啾”的叫声。风,变得和煦而多情。树叶轻轻地摇动起来,发出微微的笑声,似乎在歌唱,此刻,大自然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柔和而美好。他感到幸福,感到温暖,得到了无穷的力量。他决心奋发,凭自己的才智,为大自然歌唱,去实现崇高的理想,以此来报答秀兰真诚的爱。

4·夜,来临了。月亮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树梢上。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溥的游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成眠,心里在构思给秀兰回信,望着天上的月亮又隐入浮云,便起床披着秀兰用三个星期天织成的毛衣,慢慢地走在书桌边坐下,拿起笔,不假思索地写起来

秀兰:

您好。来信收到,甚感欣慰。

兰,你使我从消沉中振作起来。你纯洁的心灵深深地感动着我,使我越觉自己的渺小。然而,我总觉得,我不配爱你,我家在农村,又是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发展农业生产,与农民打交道就是我的职业,而你呢?已经是大学生了,你拥 有优越的社会环境,我们之间的条件差距实在太大了。

前些天,萍姐在街上碰到我,也谈到你,她也觉得,我应该理智地离开你,她的理由是我们俩个的地位太不相称了。她认为,你虽然很爱我,但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也知道,你的父亲反对我们相爱。萍也说我们今后是很难有结果的。可是 ,你对我是那样的好,你真心实意的爱我,就象我真心实意的爱你一样,我怎愿离开你呢?

秀兰,我很幸福,但也难过。我恨自己无能,没能象你那样勇往直前,向知识的海洋猛进。然而我有决心走向光明,除了争取做一名农村改革开放的星火 带头人外,要 争取实现我做 一名农民企业家的理想。近来玉华、小明他们也正和我在一起搞产业开发研究。

兰,我这样给一个大学生写信,也许太不应该了。我想,你会笑话我的。不过,我不怕,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有你的宽容。

顺祝

秋安

小溪

一九九六年十月

他放下笔,觉得这夜晚是那么的温顺和幽静。他屏住呼吸,尽情享受孩子般安宁香甜的夜。

5·时间伴随墙壁上的挂钟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小溪给秀兰回信后,转眼间两个多月了。他盼望着来信,却一天天的失望了。他变得沉默寡言,精神萎糜不振。世界上只有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小溪的母亲似乎发现了什么,亲切地询问道:“小溪,这些天不舒服吗?嗯?”

小溪沉默了一会,答非所问地说:“我不饿。”旁边的小妹开玩笑说:“妈,我看哥哥又在想秀兰姐了。”

“多嘴。做你的去!”母亲说着便轻轻地打了小妹一下。小妹哭着出去了。

“小溪,我知道你很喜欢秀兰,她近来没有来信吗?”母亲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来。”小溪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溪儿,娘早就说过吗,她考上成了大学,肯定会变的。现在的姑娘,不是去傍大款,就是去攀权贵,充分利用女孩的本钱,去寻求享乐,至于名声,已经不重要了。所谓的‘贫富不分亲疏,城乡不分远近’的说法,已经不是今天的时貌。你应该清醒地认识现实生活,应该知道,你只是一个农民,有知识又怎么样,没有钱,没有权,你难能摆脱农民的现实。你们之间的差异连我都不能理解。你看现在生活中,有哪个姑娘不是地位一变就和朋友告吹的。萍姐也劝过你,你还总认为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变,你呀……”

“妈你怎么能这样看待别人呢?生活中难道没有好的姑娘吗?”在当今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农民的定义也注入了新的内涵和活力。社会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社会道德观念在向金钱和权贵靠拢。但中国是文明古国,现在的年轻人中,绝大多数是有着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她们并非象人们说的那样只着重权贵、金钱,而相反是以崇高的精神培养为基础,追求的是轻松,自由和人生的价值,你们真是太不理解年轻人了。并且,你们根本不知道秀兰在我心中的位置有多么重要。他是我人生的帆,有了她,我的天空变得晴朗,她是一种美的精神食粮,给我增添无穷的力量,没有他,我的生命将会失去颜色,我的生活将无意义。小溪在为秀兰辩解的。

“嘿,你太幼稚了。你看看现在的姑娘,进公园、逛发廊,陌生男女一见面就拉拉扯扯的,饮酒吸烟样样齐全,再好的姑娘也学得坏。

“小李同小林恋爱四年多了,现和什么经理勾搭上了,就和小林告吹。小林这小伙子对李倩那样的真诚,结果还是没有得到她的怜悯。你呀,太死心眼了。我看呀,萍萍对你还不错,人好,心也好,通情达理的,门户也相当,她暗中等了你几年,还是答应她的好。小溪啊,听妈妈的话,好嘛?!”

“妈,你这样看待秀兰,真是太不应该了。也许秀兰太忙了。”小溪辩白道。 “太忙,有好忙吗?两个多月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我看你受人家的骗了。这是疏远你的迹象,你还蒙在鼓中,好了,待会我给张嫂子带个信儿,叫她给你搭过桥……”

“妈”小溪打断了母亲的话,痛苦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伯母,伯母!”小妹急切地喊道。

“喊什么呀?”母亲问。

“萍萍姐来了。”

“请她到屋里坐呗!”母亲急忙出来迎接。萍萍两手交叉在胸前站在大门口,大方中显得有些羞涩。这个萍萍真是水做的姑娘,圆圆的脸是显得那么光洁,和谐的躯干和手臂配上了一画美丽的脸孔,身体的曲线是那样的动人,雪白的皮肤显得缺乏红晕,两排细白的牙齿给人一线光明,高耸的鼻子仿佛含着神秘,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十分精神。在她匀称的身上可看到一种可爱的色彩。

“快请坐!快请坐!”母亲热情地招呼着。用那纤弱的手拍着萍萍的的肩膀,已是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

“哟?怎么不快去给萍姐倒杯茶水来。别忘了加糖哈!”母亲向旁边的小妹吩咐。

“小妹,我自己来,何必这么客气呢?”萍萍竞自同小妹一起到里屋倒开水去了。

母亲正想着什么,突然听见屋里在说着什么:“我这要到姨妈家里作客,那天听伯母说,小溪鞋垫子都没有垫的了,我给他做了几双,今天路过你家,顺便带来。一会你给你哥哥,好吗?”

“嗯!我这就拿去。”小妹说着便走。

“不!等会,我走了。”萍萍说着便从屋里跨了出来,准备走了。见小溪母亲在门口,便告辞道:“伯母,我走了。”

“萍萍,就在这里耍啥,小溪在屋里呢。”

“不了。今天姨妈生,我得去吃午饭。”说着便甩着两条长辫子走了。

“等会回来耍!”母亲亲切地喊道。

“不,改天再来。伯母,请到我家来耍!”

“啊,多好的姑娘!”母亲含首笑了,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甜。

6· 如果有谁把生活看成是在笔直平坦的大路上散步,或是如同小鸟在那无垠的蓝天之中自由翱翔,谁就会当天空骤然出现狂风暴雨时惊惶失措。他将不是随风旋转,就是坠地毁灭。看来人生之路是艰难的,甚至它比诗歌所咏叹的还要坎坷崎岖得多。可不是吗,就在这第二天,小溪收到一封从m市寄来的信,他拿着信,并不是那么高兴,脸边挂满了愁云。他并没有忙着折开信,却把视线停留在信封上那陌生的字迹上,他久久地伫立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疑虑打破了沉寂。他终于折开了信。

小溪同志:

当你看了信的内容后,你会很吃惊,而且很想知道我是谁。不过请你放心,因为你我都互不相识,也许她也不认识我。但我为什么要给你写信呢?主要是为她,也有你,也有我自己。

现在,你我都在热烈地追求她,不过,我只是暗中追求她,我没露面,因为她现在爱着你。对你的贫穷没有嫌,对你的职业也没有嫌,正说明她有爱的价 值,对什么是爱情理解得较深。也许在五六年后,我将会成为第三者。对于我们两个追求者的家庭、个人条件也是格格不入的,我有较好的经济环境和当官的父亲。不过请你别误会,我在你们俩不能结合的时候才露面,因为我很喜欢她。

无名同志

小溪看完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渐渐地阴沉下来,显得十分痛苦的样子。他不停地念着:“无名同志。”百思不得其解。他在搜索着大脑里储存的所有人物,终不能找到这样一个写信的人。他再次瞧着信封上的邮截:“m市邮局”。他苦恼地想着,把所知道的秀兰的熟人一一地排队,却还是想不起写信的人。他想了半天,模模糊糊地判断为:一个对方认识自己,而自己不认识对方的人。

他的心里并不恨那个男子,他深深地知道,人都有爱的自由,但他觉得天空有朵乌云,正向他奔来。他想哭,却又无从哭起,他在恨,在恨别人的自私和自己无能。

他跑到卧室,想给那男子写封信,但那男子没有留下地址姓名和电话,信交到那里呢?谁收呢?电话打给谁呢?他觉得有话无处说,更加苦恼起来,脸变得更难看。

他对秀兰开始怀疑,怀疑是不是秀兰变了。不好真说,叫她所爱的男子写这样一封信呢?怀疑是不是秀兰为了促进自己的努力而叫熟人写的呢.怀疑是不是萍萍为了实现宿愿而叫人写的泥?他越想越苦恼,越想越心忧。他想写信问问秀兰,但拿起笔又无从写起。泪水不由从眼眶里扑簌簌滚了出来,滴滴点点,点点滴滴,落在桌上的信笺上……

他瘫痪在床上。

熄灭灯的房间里一团漆黑笼罩着沉睡的无名信和辗转反侧的小溪。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树叶呼呼地响着。从消沉的窗口往屋里吹送着冰凉的风……

第二天,他呆在家里象是得了重病。他铺开了纸,准备给她写信,要问她,要告诉她。他正怔怔地想得出神,突然感到几滴冰凉的水珠溅到他脸上,象是泪水。还没等他完全明白过来,铺天盖地的倾盆大雨降了下来。他急忙关上窗门,随即神经过敏地,似乎觉得屋里寒气逼人。小溪随手取下床柱上的外衣,慢慢地披在身上,又爱怜地斜看了秀兰送给他的那支“英雄”笔一眼,接着便心神不定地在屋里徘徊。过了好些时间,他才终于静下来,重新坐在那个靠椅上,拿起“英雄”笔······

“哥哥,你的信。”他小妹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封信跑来。

小溪脸上那愁云顿时全消失了。顷刻间屋里变得明亮起来,在那浓黑的眉底下,闪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他急忙从小妹手里夺过信,可他的手突然在空中凝住了,信掉到了地上。他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象个木鸡。这可把小妹吓坏了。小妹惊奇地问道:“哥哥,怎么了?”

小溪待理不理,似乎没有听见,过了好一会,他才弯下腰拾起来,“唰”的一声撕开信封,工整的字迹呈现在他眼前:

小溪:

你好!没想到我今天会给你与信吧?

我知道你近来因为秀兰没有来信而难过。本来 我前些天就想写信给你的,可我难以下笔。我痛苦极了,悲伤极了。

小溪,我想请你本周星期六到小河边走走,你去 吗? 我真想和你好好谈谈,也希望为你分担一点忧愁, 说心里话,这些天,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日夜都 想着你,想着秀兰的话,我痛苦极了。

我知道秀兰近来没给你写信。可她也无法再给你 写信。你知道吗?她在上月十五日往重庆的途中,因 车祸,她右手被折断,头部严重受伤,她住到重庆市 中医院后,叫她的同学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情 况,要我前去一趟。我按她的意愿做了。第二天,我 便赶到重庆市中医院,见到了她。当时,她手臂上着 夹板,头被纱布缠得紧紧的。她的脸色更是让人 怕,眼眶深深地塌陷下去,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地发 出低低的声音:“萍姐······萍姐······”

她吃力地张开那双圆圆的眼睛,挣扎了一下,似 乎想坐起来,但没动了。我把手给她,她把我的手 放在胸前,眼睛里噙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她嘴唇翕动起 来,吃力地说道:“萍姐,我头和身子痛得厉害 我不行了……我知道你深深地爱着他。我的事情慢慢 告诉他,望他安心工作,别为我而难过……”

“萍姐,如果爱情……爱情能象苹果那样可以分开的话,对他我肯定会分一半给你,可是……过去的事,我太自私了,请你原谅!……不过,我对他是真诚的……”

“姐,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看重他的事业,在为他的事业而奋斗。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都有责任支持他,关心他。今天,我叫你来,并非叫 你 来看我,而是要把我对他的爱托付给你,望你多接近他,关心他,帮助他,只要你们能幸福,我就放心了。”

“萍姐,你说,你能办到吗!?”

她说着,泪水淹没了她的话。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用泪水来回答,答应她,帮助你完成你的事业,走完未走完的路。然而,就在这天晚上,该死的车祸 ……

小溪同志,秀兰是我的好同学,是你的好朋友,她对你坚贞如一。我回来后,极为痛苦,没有勇气及时告诉你。请原谅!

小溪,秀兰向我说了许多,让我们在历史的长河里慢叙吧!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没法再写下去了。愿你多保重。

此致

敬礼 

萍萍

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日

小溪看完信,泪水渗透了信纸,那一行行密密点点的字迹,象一行行泪。他难以克制自己的感情,放声地哭了。这是一个男子难得的哭啊。他哭得那样伤感,那样悲苦,那样忧伤……

小溪经过一阵痛苦的洗涤,终于在朋友的劝阻下振作精神。由于农村劳动力的过剩又由于家庭周转资金和技术的不足,他暂时取消了创办川南饮食品厂的计划。毅然背起了背包,随同打工族南下入海,他希望去学技术、学管理。同时也积累点启动资金。

小溪的母亲没有劝留孩子,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意志坚定,办事果断的人,他想做的事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为之努力。作为一个深懂孩子心理的母亲,只是默默地将孩子送上路,并为之祝福。

小溪走了,他没有告诉萍萍。他本重情重义,多情善感的个性变得刚毅起来,似乎痛苦的打击使他变得成熟。他走了,这一去又不知有多少欢欣和困苦等待着他。

(下篇)

7·秀兰住进重庆市中医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她的远房亲戚表兄张军的耳里。这个张军比秀兰大一岁,他和秀兰从小亲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龄的增长,秀兰长成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大姑娘,她那圆圆的脸蛋,红润的嘴唇,纤纤的手指,瘦弱而显得结实的身材,以及能言善辩的小嘴都令他暗生爱慕之心。虽然偶尔也有所表白,可秀兰总是待理不理。张军是个矮个儿,瘦弱身材,年龄不大,脸上却长满了胡须,皮肤黄中透红,眉毛上的一颗黑志倒有点逗人喜爱。他爱吹牛,有时吹得无边无际,不过讲故事还是非常动听的。他的父亲在h县任县长,为官倒算正直,但官架子不小,亲友们都说难以接近他。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经济”人才。她的价值观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中等身材,宽阔的脸上堆满脂肪,看上去显得有些胖,脸上常戴一幅几乎老掉牙的眼镜,一当取下,凸出的眼球几乎让所有的孩子都不愿看她,走起路来身上的肉有些抖动,她还真行,把一个家摆弄得体体面面的。

张军大了,母亲对儿子的婚姻当然关心。她对秀兰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而在孩子面前倒还装得若无其事。不过她嫌秀兰家的经济基础差,怕今后揩了她的油。她认为有钱的媳妇总比没钱的媳妇中用,有钱的亲家在外面总会要体面点。因此,对儿子追求秀兰的事不支持,也不反对。张军的父亲不同,他对钱看得无价值,他认为人生的价值是他的劳动和成绩所决定的,于是更注重权力的竞争。对张军的婚事,他的态度是任其发展,只要双方自愿相好就行,但不能给他丢脸。

张军在心里喜欢秀兰,但对她家庭的经济状况不太满意。他知道秀兰不爱他,但他还是希望秀兰转向。因为他现在在一家公司当经理,手里大把大把的钞票可以批条支付,加上父亲的地位后面那大批支持他的人,足以显示他的实力。他觉得自己有权有势,条件比一个穷光蛋的小溪优越得多。他觉得自己要的女人就非弄到手不可,决心把秀兰抢过来。他买了补品和水果,坐着父亲的轿车到了医院看秀兰。

夏天的重庆就象一个火炉,炎热的风将人烧得心啐,医院的花草被强烈的阳光晒得奄奄一息。已经住了一周院的秀兰身体仍然很虚弱,脸色苍白,本以红润的双脸变得白中带紫,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弹。高悬药液瓶里正冒着一个个汽泡,这一周来跟僵尸一般,连茶水都不能进。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偶尔也进入梦乡。她想着小溪,这个曾经最亲近。最信赖的人现在在干什么呢?她心里闪现着无限美好的念头我恨他,可还是在想他,很想。我真想靠着他呆一会儿。他的身体象厚实、温暖的墙。就那么一点也不用力地、完完全全地、没有缝隙地贴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要求,只是静静地靠着,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但是,即使他现在在这里,也许也不可能,他不会那么久久地站着,让我靠着他,他有他的理想,他要创造他的业绩。

爱是一种灵感,一种精神的欢悦,否则就是无法挣脱的痛苦。此刻的秀兰仍然在爱的斗争中徘徊。

张军自信地走向病房,他想,凭他这些名贵的礼品够让秀兰感动的。他走到秀兰身边。

“喂!秀兰,你怎么啦?”话语显得气粗。

秀兰微微张开酸涩的眼睛。对张军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感。面对这个财大气粗,注重权力和金钱而鄙视贫苦人的表兄,她不声不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用左手指点着,示意他坐。

张军削了一个苹果。“喂!吃点东西 !不吃可要饿死哟。”他仍然是那么随便。

秀兰却一点也没吃,疼痛的身子和头部使她无力张开冰冷而发紫的嘴唇。

秀兰的父亲已经被女儿的病折磨得疲惫不堪了。想回家准备些钱和衣物。张军一来就把任务交给了他,他似乎不愿意,但还是勉强接受了。秀兰有些犹豫,想到反正有姨妈护理,也就罢了。

张军为人粗狂,为秀兰抓药倒水还是挺负责的。此时的秀兰没有理由拒绝张军的关照,她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她向张军借钱治病,张军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她露出了笑容,但她心里隐隐作痛小溪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叫人打电话通知他,莫非没有通知到?萍姐回去后,难道没有将我的口信转给他?难道是小溪经济困难,没有钱来看我?或者知道我住院后不来看我?秀兰心里蕴藏着无数的疑问,但终究没有找到答案。

秀兰出院了,她的右臂已经恢复正常,身体基本康复,大脑里储存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张军叫来了父亲的轿车,在他眼里,公车私用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将秀兰送上了回乡的路。

骄车在水泥路上飞速行驶。路旁的梧桐树象一个个故事,记录着一段段历史,清醒而来,又在模糊中消失。张军习惯地吹着口哨,显得十分得意的样子。而秀兰的心里很不平静,她想着小溪,她爱小溪。在她最困难,最痛苦,最需要小溪关心照顾的时候却没有他的影子。她埋怨他,甚至于真的恨他,她觉得小溪太辜负她,太不尽人情了。要是嫁给这样的人,真是不可想象。她想,张军虽然狂妄自大,价值感太强,或者说有些吝啬,但必竟是一种依靠。

秀兰回到家里继续休养。天气还比较炎热。层层梯田的稻子变得一遍金黄,山上的果子正象经时间洗礼的老人,逐渐走向成熟。在空气清新,地形地貌熟悉的故土,她的心胸变得开阔,心情变得舒畅。在近来发生的事情中,她改变了对张军的看法,对他产生了好感。她又叫人打听小溪的下落,却道小溪早在一个月前已经到了广州。秀兰心里想,他去打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真的是觉得自己没有出息而一走了之吗?是否这里面有更深的秘密呢?她还是没能找到答案。生活往往使人头痛,自已需要的东西往往得不到,自己不想的东西偏偏降临了。她带信给萍姐,叫萍姐来陪她玩,可萍姐不曾来。她不想看到张军,可张军常来看她,陪她聊天、散步。在人生的旅途上,自已想做的事却没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却去做了。这实在是事与愿违。就在一个晚上,张军以疯狂的举动夺去了秀兰的贞操,多情的秀兰变成了爱的猎物,将欢乐后的痛苦深深隐藏。

有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秀兰近来也多次问过自己自己爱小溪,从爱情的分量上确实没有一点是属于张军的,而张军对自己一往情深,自己对张军友情的深化,这又是什么呢?这是友谊还是爱情。她自己似乎也无法回答自己。

秀兰的学校已经开学了。她再也呆不住,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还有一年的学业不允许她呆在家里。她回到了校园,回到了她天真快乐的空间…… 

8·日月似苍桑,光阴似流水,冬去春来。转眼间,秀兰已经毕业分配工作一年多了。他分到了h县的化工研究所。与张军同在一个县城工作,昔日的感情,今天的友谊使他们更多一些亲切的话语。

秀兰的父亲得了严重肝硬化,身体一天天衰弱。想到女儿已经分配工作了,总希望女儿的婚事早日了结。

“秀兰,你同张军挺合适的,他的文化虽然没有你高,但他的智商高,人机灵会处事,对人虽有些吝啬,但家庭环境优越,并且有当县长的父亲作后盾,今后的日子总会好的。”

父亲的话惊起了秀兰爱河的波浪。她对张军确实有了好感,但对他的为人不可相信,想起那晚上的暴行,她恨他,讨厌他,她对小溪一往情深,在爱情的道路上整整走了十年。而在这十年中,小溪给了她无穷的力量,小溪的每一次鼓励都是她前进的动力。如果没有小溪的鼓励和感情的投入,自己是不会有今天的。秀兰在反复的矛盾斗争中挣扎,在两个追求者中进行容貌的比较和心里的平衡。但看着父亲那慈祥的面孔和殷切的希望。她又没有勇气违背父亲的意愿。因为自己的一生是父亲给的。回想起那改革开放前,父亲又当爹又当娘,在外面挣工分吃饭,在家要抚养幼小的她。父亲经常做两样菜,两样饭,好吃的都是她的,而他都吃粗饭充饥。当秀兰大了,父亲省吃俭用地为女儿添制新衣,送女儿上学,盘女儿读书,而他一辈子过着贫寒的生活。今天女儿长大成人,而父亲却病重在床,她再也没有理由拒绝父亲的要求。也没有钱马上支付张军为她垫付的医药费。她总觉得命运真是捉弄人,相爱的人难成眷属,不相爱的人却成家庭。在这个社会里不知有多少象她这样的家庭产生,又有多少悲哀在繁衍。她准备结婚了,简易的嫁妆在父亲的指点下操办着。婚礼即将举行。

9·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而世间上确实有许多奇巧的事情发生,有些事真叫人难以相信。譬如拿破仑和希特勒,两人从军、发起战争、战争失败都相差123年的客观巧合一样,随着事实的再现,人们也就接受了这种巧合。改革开放的广州城变得越来越繁华,如笋般林立的高楼大厦展现了中国人的风彩。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股份制企业和有限责任公司吸引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打工仔。他们从农村走向城市,带着农民的朴实和勤劳拼命地挣钱,以此弥补农村经济的不足。小溪随着这股热潮来到广州,他的聪明才智,得到了社会的肯定。仅仅两年多的时间,他已经从一个普通的打工仔,提升为人事部经理。每逢佳节倍思亲。在春节来临之季,他想起了辛勤哺育自己而现在孤伶伶的母亲。

“我要回家看看。”他自言自语地说。

故乡的大地还有些寒意,可寒冷的威力在渐渐衰竭,高山上的流水,冲开山涧的冰层,拥挤着流向河里。小溪回到了阔别两年多的家里。家乡的楼房已经多了起来,山上的桃树、李树正长出一颗颗蓓蕾,看来春天就要到了。小溪的母亲似乎与春天不那么映衬。她深深的皱纹布满双脸,头上的白发像绿地里的白花,不断的露出头来。满是干茧的手变得粗糙而乌黑,身体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厚厚的衣服难以掩饰她那突出的肋骨。母亲看到约微发胖而皮肤光洁的孩子,心里的担心似乎少了许多,而心情象春天到来时燕子的欢歌。小溪听到秀兰不但没有死,而且即将结婚的消息,心里已经消失了两多的潮水又激起的层层浪花。他觉得自己麻木了。人世间的生与死似乎瞬息可变。他被秀兰的死与生搞糊涂了,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得不到解答萍姐说秀兰的死是怎么回事?秀兰没有死为什么不写信给我?小溪带着难解的疑问要去找秀兰。可被闻讯而来的萍姐打住了。

“你不要去了,秀兰后天举行婚礼,你这一去会给她带来痛苦。结婚是件大事,应该让他们过得欢欣、愉快才是。你既然爱她,就应该为她的幸福作出牺牲。对吗?小溪!”萍姐劝阻着。

“萍姐,这倒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很爱她。”小溪有些愤怒了。

“小溪,我知道你很爱秀兰,可是,你是否知道有人很爱你吗?”萍姐深情地道白着。

“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我承认我自私,但是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不自私的爱情就是虚伪,就是无价值的爱。”

“你呀!你真是……”面对一个对自己深爱多年的人,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切。

萍姐解释说:“当时我在重庆中医院看秀兰时,她确实说她不行了,即使能医好也是残废人,要我替她照顾你,关心你。我照她的话做了。我认识你十年,我一直爱着你。当你和秀兰相恋时,我无私的为你们传书带信,从未吐露我的心声,对秀兰我一直当好妹妹对待,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们的事。而当秀兰家庭的变化,环境的改变,加上原来给你写“无名信”的那人一直在追求秀兰,他俩是从小青梅竹马,他的父亲是县太爷,他就是秀兰现在要嫁的张军。我担心你今后的结局,我才说秀兰死了,让你安心的干一番事业,同时也是为了我能拥有你。你外出打工,我支持你,我等待着你,这些我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任何人。我这样对你难道真的错了吗?难道去爱一个人也是错误?”

萍姐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她的心里也确实有无数的不平。她和秀兰本是初中的同学。小溪的善良、诚实、有正义感、聪明、能写会说都使她十分敬佩,都在她们心里激起了涟漪,可是得到宠爱的是秀兰。这对萍姐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社会的实践使小溪变得更加冷静和成熟。他不想再伤害萍姐的心。决定亲自去见秀兰,要把事情的真象弄得水落石出。

小溪打听到了秀兰的住所。中午时分,他忐忑着心敲开了秀兰的门。

“秀兰······你······”小溪有些惊讶地。

“小溪······”秀兰十分惊嘻而又激荡地投向了小溪的怀里。两人拥抱在一起两颗心在激烈地碰撞。

“你真没有死?”小溪终于古板地询问起来

“什么?我死了?”秀兰惊讶地推开了小溪。

“是呀,是萍姐在两年前向我说的,说你遇车祸……”小溪突然觉得在秀兰即将结婚的时候说这些话有些不礼貌,便把话打住了。

秀兰一切都明白了。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此刻的她无话可说。这两年她误会了小溪,小溪的杳无音信是以为她死了。她的心里十分矛盾,她需要时间来平衡心态。可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这个日子已经成为事实。面对小溪的突然出现,她有感激,有憎恨,然而更多的是眼泪。秀兰再也沉不住气,跑进她的卧房放声地哭了,哭得那么凄惨,那么伤心。悲苦的声音惊动了本也沉默的天空……

小溪带着盈眶的泪水走了。他和秀兰平时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语,而今天却相对无言。他有些想不通。失落与惊喜同时在他心里涌现。回家的路是那么难走,脚步是那么沉重。小溪一步一回头地走着自己的路。

小溪已经难以冷静地面对现实,因为现实使人难以自信。他决定立即南下,继续他流浪者的人生。因为他实在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与他人结婚的场面。起程的日期正是秀兰与张军结婚的日子。临行前,他想起萍姐,想起她这十年对他的关怀和帮助,心里甚为感激。他想,也许这是一个归宿。人生本是一份缘。

他见到了萍姐,叙述了自己南下的意图。萍姐的眼泪洗涮着她已显成熟的脸。她没有阻止,也没有责备。只有眼泪和祝福。当小溪告别她时,她拿出一双绣得很精致的鞋垫对小溪说:“拿去吧,把它放进鞋里,穿着走你的路,因为路还很遥远。”小溪知道,这不是鞋垫,这是一颗曾经被自己刺痛、伤害的心。

男儿的泪水在青青的石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临行前,小溪托朋友带给了秀兰结婚的礼品一个雪白的笔记本和一枝松叶。在笔记本的扉页写道:

秀兰:

祝你幸福美满,万事如意!我走了,就在你们欢度新婚之夜的时候,我已经登上了南去的列车。我到南方去寻找属于我的人生。我没有好的礼品,送一个 本子代表我自己,一枝松叶祝福你们的爱情万古长青。

小溪

秀兰看到这不是礼品的礼品以及短短的几个字,她什么都明白了。她没有哭,没有掉泪,双手捧着这东西,慢慢的站了起来,微微抬头望着南方。这已经是正婚日的上午八点了。亲友们忙碌着张罗婚事,几个好友正准备给她梳妆,她没有换上婚纱,还是穿着那件常穿的白色连衣裙,面对那梳妆镜发呆。不多会,迎婚的轿车到了,礼炮响彻云霄。她出了门,带着笑容走了……

10·小溪一早便起了程,向着长江边的吗头走去。他赶火车,必须在h县城乘60公里的船才能到火车站,而到上船码头又有20里的路程。他没有乘车,孤怜怜一个人沿着江边弯曲的,迭宕起伏的河滩地行走。此刻的江水清澈透明,有时象一面镜子映照着清晰的他;当波浪兴起的时候,人影又变得模糊不清。河边一排排的秀竹垂着江水,显得那么亲切,那样恋情,本该温柔的江水却啃食着秀竹的根基,有的已被江水吞食,永远不再生存。这是春天,江水并不那么凶猛,小溪边走边拾起一些并不规则的卵石投进江里,江边发出一点点并不美观的浪花,有的卵石也轻轻地被沉了下去,没有一点声响。那些枯透了的树叶落入江中尽都随江水漂了去,永不回头……

三个小时后,小溪到了汇合码头,码头上的人不多,显得十分幽静,只有那卖饮食的在不断的吆喝着拉生意。十点钟的船已经发出了一声长鸣,大概是要起航了。小溪没有再犹豫的机会,随着上船的人们登上了这一只对他来说十分狭小的客船。又是三声鸣笛,此刻的小溪对人生已经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他背朝故乡,目光呆滞地站在船弦上。船起航了。

“请等一等……请等一等……”一个声音在呼唤。

船停了下来。透过码头上的人群,在那江边的沙滩上,有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姑娘在不停地呼唤,她的声音那么清脆,那么响亮,惊动了所有赶船的人们……

船沿着江水下行,带着两颗已经碎了的心。他们沉默着。整个船上,除了机器的轰鸣声,什么声音都没有。秀兰低着头,双手托着那苍白的脸,船板上只有几滴泪痕,仅有几滴。小溪忍不住,泪水也涌上心头。她抬头看了一眼,微微的掏出手绢,轻轻的擦去了他眼角的泪。温和地说:“小溪,你非走不可吗?”

“我不知道。”他回答。“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秀兰,你不应该管我,你现在就下船,赶快回去参加婚礼还来得及,我不希望你这样,你赶快走吧!”

“不!我不打算回去了,同你一起走吧,随着这江水飘流。”

“不,秀兰,你应该回去,这都是我不好,你回去吧!我求求你了!!!”

“别劝我了,溪!我已经决定了,我希望能弥补曾经给你的创伤。让我做你的妻子,即使一天两天,我心里会好过一些。”

“不行。造成婚礼不能举行的责任,我负得了吗?你欠张家的钱怎么偿还?人们的谴责我能承受吗?秀兰,你回去吧,”_ 

“别想这么多了,我会偿还的,并且张县长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无情无义的。他曾经对我讲过,婚姻一定要自主,不能强迫。这一切悲剧是张军一手造成的,他父亲根本不知道。”

“秀兰,今天你这样做,他能原谅你吗?能原谅你也不能原谅我呀!他是真心爱你的,他能使你幸福的,你回去吧!这样我会好受些!并且,你有病的父亲不能没有你呀!”

小溪提到她父亲,她的眼泪又来了。她想起父亲好不容易把她抚养大,给她的关心是那样的细致,尤其母亲死后,父亲又做父亲又做母亲。里里外外就他一个人,他日夜操劳,省吃俭用供她读书,让她过好日子,在困难的岁月,情愿一天三顿吃稀饭,也要在天气热时给她买条裙子,严冬时给她买件毛衣。她知道,父亲得的是难治病症,能活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希望能尽到女儿应尽的一点孝心,她突然升起一个新的念头。

“小溪,我们回去吧!我只想在父亲临死前尽其我的一点孝心,待我父亲死后,我们一起过日子。医生说,他最多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我有工作,虽然穷点,但我们的生活是充实的,因为我深深的爱着你,就像你深深的爱着我一样,好吗?”

“兰,你回去吧!因为我象是孤儿,我过惯了孤伶伶的日子,我很穷,我不想连累你,真的,我真的不想连累你。我们相爱的一年,就当成没有发生过的事吧,就凭你今天的行为,我心理上已经得到满足,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吧,当我流浪回来时,我会来看望你的。……”

船已经靠岸,小溪和秀兰却在船上沉默着,谁也没有说句话。犹豫片刻,他拉住秀兰的手走向码头,慢步走进了南去的火车站。车站人较多,往来的人声鼎沸,显得热闹非凡。一对对情人携手前行的身影,展现了一张张幸福的脸。

火车到站了,他们谁也没有去买票,呆滞地看着南行的旅客登上了火车。火车的轰隆声响了,车头已经起动。一个小女孩将一颗乒乓球向铁轨上一丢,被火车的车轮压得粉碎,却未发出任何声音。他们仍然停留在车站。

11·秀兰回家后,找了张县长退了婚,贷一万元的款来还了张家的帐,并尽心服侍父亲。她父亲的病已经无法挽回了,没过几日,她父亲就不行了,大概心气也是加病的原因。秀兰也偶尔提起小溪,她父亲也说他是个好孩子。可就是不允许秀兰嫁给他。在临终前,秀兰爹叫秀兰把小溪叫了去,当小溪带着一篮水果向未来的岳父问好时,秀兰爹没有吱声,叫秀兰把他扶起来。他慢慢地说了几句话:

“你们都坐下!嗯……”秀兰爹的病痛显得十分严重。

“小溪,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秀兰爹问。

“叫王森。”小溪认真地回答。

“他是不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死去的?”

小溪回忆了一下,“他死的时候我才三岁,大概是吧。”

“秀兰!”爹叫着女儿。

“哎!爹!”秀兰回答。

“小溪是个好同志,但是你们不能结婚!”秀兰爹恳切地说。

“为什么?”秀兰和小溪异口同声地问。

“秀兰,你已经26岁了,你应该有个家了,我的病看来无法医治,我知道我生的日子不多了。本给你找了户人家想把我的心愿了了。可我真不理解你的心。嗯!你们呀!”

“爹,真对不起,是女儿不好,让你老人家生气了!”

“算了,事情已经至此,我还有什么说的呢?秀兰,你告诉爹,你和小溪恋爱好多时间了?老实告诉我!”

“爹,是女儿不好,我们原来不认识,通过萍姐介绍后,我们便开始通信,在通信中建立起了感情。他家也很困难,从小失去父亲,就觉得我有责任关心他,帮助他。他为人正直、善良,勤奋好学,有较强的事业心。这种人是多么值得爱呀;因此,我暗暗下决心嫁给他,让我生命的价值在他的身上得以体现,而且,我的心被他所拥有了。因为十年时间我们只是通信,所以一直未告诉你!爹,请原谅我吧!原谅我们吧!我们会让你幸福的!”

“不!不!……我想喝点水!”

小溪倒了开水,加了点糖,送到老人才里,“伯父!水来了,是甜的。”

“不,我不要甜的,请放点茶,苦的最好,因为我吃惯了苦的,也希望你们以后多吃点苦的,因为常吃甜的,往往不知苦的滋味。”老人家显得十分悲苦而忧伤。

“爹,你为了女儿,吃尽了苦头,女儿永远也忘不了呀!我知道爹的心愿,我明白了今后怎样生活。”

“嗯……罪过,罪过……”秀兰爹自言自语地叹息,搞得秀兰和小溪不知所措。

“秀兰,小溪,我该告诉你们了,你们是亲亲的两兄妹呀!”老人的话语严肃而沉重。

“爹,这不是真的。”秀兰十分惊奇地叫着。

秀兰爹叹一口气,稍停了片刻。“孩子,是真的,你是小溪的亲妹妹。”

“不……不……怎么会呢?这不是真的。”秀兰大声地狂叫起来。

“孩子,小溪的母亲生下你后,当时小溪的祖父也在,他祖父重男轻女,就对你父母又打又骂。迫使小溪的父亲抱来丢在十字路上。恰巧你养母生下一女孩才七天就病死了。我那晚上去埋死去的孩子,回来时却听见那路上有一个婴儿的哭声。我走近一看,这是一个弃婴,洁净的布裙将一个大约出生十余天的女婴裹得严严实实。旁边有一个背兜,里面放着奶粉和奶瓶,还有许多换洗衣服。孩子的胸前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孩子的生庚年月,并留有‘十二木林’字样。于是我拣了回家,把生庚时候藏了起来,哄我妻子说孩子又活了,我爱人真的相信了,就这样一直把你养大,可惜的是你的养母在你三岁的时候便病故了。我和你相依为命,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事实的真相。而小溪的父母也不知道孩子的下落。小溪的父亲王森是我初中的同学。后来我们一起做活。在外面时为了保密,我们每人都有一个代号。他的代号就叫‘十二木林’。‘十二’即‘王’字。‘木林’即‘森’。我看到那张条子上的字迹真是太熟悉了。后来我经过核实,王森确实抛弃得有一个孩子。我便什么都明白了。你一天天长大,我不能没有你。你满20岁后,我多次想将这一实情告诉你,但我没有,我害怕失去你!孩子,请原谅我太自私了。”

“爹……”秀兰带着满脸的泪痕跪到了他面前。话被泪水淹没了。小溪也泪如雨下。

秀兰爹吃力地伸出手,从枕头下拿出一张条子:“孩子,别哭了,这就是你的生庚时候。上面的‘十二木林’分明就是你亲生父亲的名字呀。”

秀兰一头扑向小溪的怀里,放声地哭了,哭得那么悲伤,哭得那么凄凉!随后秀兰跑出了室外,在那十字路口忧伤地哭泣着……

秀兰爹自言自语地说道:“哭吧,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人世间有多少悲欢离合,该有的却没有,不该有的却有了。罪过!罪过!”

此刻的小溪和秀兰除了哭泣外还能说什么 呢?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罪过,不该有一切却偏偏落在他们的身上,应该有的却得不到,上帝真是太捉弄人了。

小溪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他象疯了一般跑回了自己家里。他希望母亲能否认这一事实。小溪的母亲接过秀兰的“生庚年月”便条,上面的字迹分明是小溪的爹写的。小溪的母亲开头是惊喜;但接下来的是悔恨。在母亲那惊喜和愧疚的眼神中,小溪的一线希望被铁的事实吞食了。此刻的小溪能说什么呢?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在沉默,他在抱怨父亲,抱怨整个社会重男轻女思想观念给自己带来的罪恶。他在憎恨,憎恨那些任意超生,而对子女不负责任的父母。他知道,弃婴给自己和秀兰带来了不幸,同时给整个社会带来了不幸福和灾难。他开始怀疑这个社会是否有一批无良知无公德、缺乏人性的人……

秀兰更难接受这一现实,她那光彩照人的脸变得苍白,满眼的泪水在流淌。她恨自己的养父不该告诉这一事实,她恨苍天这么不公平,给她安排了一段如此美好的经历和一个如此不幸的结局。

生活的阅历使一个长者在孩子们痛苦的事实面前显得冷静。秀兰的父亲看到孩子悲苦的样子,安慰道:“孩子,生活给予人的磨炼和打击无处不在,就要看你如何面对现实的考验。也许弱者从此消沉,而强者面对现实,调整心态,迅速回到她的自我空间,从而精神振奋,以事业的追求来补偿爱情的悲哀。一个人受意外的创伤很难免,眼前的事实确实让人非常吃惊。但命运已经确定了你迟早有这么一次打击,你就不应该有任何怨言和悔恨。所有的人都可能有过错,既然过错已经产生了,客观的事实已经无法挽回,我们又何必再去追究呢?孩子,经过这次人生的打击;也许你们会更加深刻地认识社会。其实,许多不幸的事,谁都不愿发生,但最终还是发生了。你父母当时抛弃你,也属于家庭经济环境所迫,你应该理解他们。你的亲生父亲也不幸,一辈子辛劳而过早的离开了人间。你的生母带着你的哥哥曾在贫困线上挣扎。改革开放后,农村经济发展了,家庭环境才有了改善。他们也在痛苦中生活。你是大学生,你应该以你的冷静、成熟和较高的文化修养帮助他们鼓起人生的帆。”秀兰的养父不停地讲述着做人的道理,他希望身边的孩子冷静地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12·秀兰想到与小溪这段曲折而充满浪漫色彩的人生经历,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失去了情爱,得到了亲情。她的心在感情的漩涡中盘旋,在矛盾中生存,在痛苦中度日的时候,张军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秀兰,我知道了你们是兄妹的消息,心里确实有许多不平。弃婴,是时代的产物,不应归于谁的错误。你有被弃的历史,但没有被抛弃后作为孤儿的痛苦,你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养父,他就像一个清洁工,他将这个社会道德理论中的污垢清洗。我非常敬佩他。同时,我希望在人生的路上,我们继续做朋友。”张军和秀兰在公园漫步,他们象是飞散了的天鹅回归了自然。

秀兰显得很沉静,有些歉意地问:“张军,那次我的突然逃婚,你不恨我吗?”

“怎么不恨呢?不过时间长了就淡忘了。”张军答道。

“张军,爱情本是一颗心与另一颗心相碰撞的火花。勉强的爱情是不会有幸福的。地位和金钱只能说明一个人的外在形式,而爱情是心灵的呼唤,是意识的再现,这是无法等同的。过去,我真的不爱你,我只是感激你对我的资助。”秀兰显得十分坦率。

“既然你不爱我,我没有权利强求,包括现在。过去资助过你,但我也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应该说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张军对秀兰一往情深,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都也让人感到比较现实 。

在时间的延续中,张军给了秀兰友情的关怀,使秀兰曾经冰冷的心变得温暖。张军那执着的追求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灼烤着秀兰干枯的爱,使她的爱在火光中漫延,在岁月中升华……

小溪知道事实真象后,他把自己关进了屋内,每当想起兄妹间那一幕幕不该发生的事情,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悲伤的泪水洗涮着他本已憔悴的心。面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打击,思想变得杂乱。妹妹的安慰和萍姐的温馨,难能使他的痴情从爱情的河谷中挽回。他厌倦见人,他需要时间冷静。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带着几分寒意。小溪冒着雨水,象一个神经病人,在风雨中走着走着……

他又来到了溪边,来到了这片秀竹下,看着这两块光光的石头,石头上那模模糊糊的诗行,心里愁肠万段,泪水伴着雨滴洒在青石上,滑到溪边,注入小溪,汇入江水,滚滚东去,带着他的悲苦和青春的年华。

他再一次默念着石头上的诗行:

一排低低的秀竹

两块光光的石头

石头上坐着你和我

象是泊着两叶小舟

他念罢,随手取出身上的小刀。然而,拿着刀的手在空中凝住了,他似乎听到一种声音在呼唤,这种声音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5-7-1 11:09:3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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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古草点评:

真是造化弄人!
一个看了
让人心头沉重的故事!
作者的文笔很好
期待更加精彩:)

文章评论共[3]个
古草-评论

注意排版啊,好文章版面也很重要呢:)at:2005年07月01日 上午11:24

野夫-评论

连续两个中篇,故事风格各异,历史爱情都有,充满生活情趣。欣赏了!at:2005年07月01日 下午4:56

五一-评论

"悲苦和青春的年华"让人感慨,欣赏了。军团里写小说的很少,吾不及也!at:2005年07月02日 下午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