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两只手就活脱脱地象两只鸡爪，五个指头粘在一块向上翘着，一张脸因为脖子是僵硬的，象是被抽了筋似的，无力地歪向一边，嘴角总是不停地流着口水，张明厌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起身为热心的媒人沏了一杯茶。

“你到底愿不愿意，得给一个回话。”媒人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他，张明有些为难地笑着：“容我再考虑考虑。”

“你可别后悔，这可是居委会出面保媒，人家姑娘如果不是残疾了，也不会来找乡下伢子。再说，只要同意了这桩婚事，居委会还可以帮你们解决房子，可能的话，甚至可以帮你调动工作。”

媒人的话让张明有了几分心动，尽管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是实，但有一点张明心里非常清楚，那就是自己自从顶了父亲的职好不容易当了一名乡村教师后，想尽各种办法进城都一直没有成功。对于没有任何门路的他来说，婚姻是唯一进城的跳板。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实在让他难以接受！他不禁又一次用眼角瞟了瞟那张让人恶心的脸，顿时感觉胃里一阵搅动，赶紧把头低了下来。

媒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算了，我看你的样子一定不会同意的，我们回去吧。”

女人害羞地站了起来，跟着媒人一起往外走，那腿竟然也是一只长一只短，一翘一翘的姿势就象在跳芭蕾，当然，绝没有芭蕾的优美，只是脚尖如芭蕾般不时地掂起，身子也随着脚步的迈动而不平衡地晃动着，让张明感觉很滑稽。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张明很颓废地坐在那张破旧的椅子上想着心事。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居然连老婆也找不了一个，真他妈的窝囊！也难怪，教书这么多年，除了几本翻得破烂的教科书外，实在穷得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现在的姑娘都他妈的势利，总想找有钱有势的男人过风光的日子，谁愿意来受这份穷？连乡下那些妹子也嫌他长得瘦小，没有男人味！真他妈什么世道！

他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不知自己那来这么大的火气。好象这火气已经憋了很久了，他恨恨地踢了踢那凸凹不平的地，怪谁呢？这些年虽然说农村的人开始富裕了，但是没钱的毕竟还是多数。每到开学，很多学生凑不齐那学费，都是拿了家里的鸡蛋什么的来抵，有的干脆打一个借条，书总该让他们读啊！

学生的日子不好过，老师的日子就好过了吗？学费交不齐挨批评不算，连老师的工资也总到不了位。说是财政紧张，可那些当官的有事没事往馆子里一坐就是上千，一年的招待费上了近百万！听说城里的教师工资每月都是两三千元，还有什么补课费之类的收入，所以，他做梦也想到城里教书。

城里的门槛实在太高，托亲带故的也找不到一个靠山，难道真的一辈子窝在这里？不行，得先调出去再说！想到这里，他急急地追了出去，生怕自己错过这一次进城的机会。

在山道口的公路边，张明终于追上了到城里的那辆班车，媒人似乎早以预料到他会追来一样，看着气喘吁吁的张明直笑：“怎么？拿定主意了？”张明用力地点了点头，媒人说：“既然是这样，你们也不存在要谈什么恋爱，如果不后悔的话，你明天就来城里办结婚手续吧。”

那夜张明买了酒一个人关上门在屋子里灌了个烂醉。他一边痛哭一边仰着脖子将那些烈性的酒灌了进去，人们常说“人生第一乐事就是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可他张明怎么想都象是那要绑赴刑场的罪犯，好象世界的末日就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一般，让他充满着恐惧。

折腾了自己一夜，全身软绵绵的打不起精神，可是他终究不敢误了这次机会，让自己后悔一辈子，于是挣扎着爬起来，收拾收拾几件衣服，把身上仅有的那点钱数了数放进上衣的口袋，就简简单单地上了路。

从民政局出来，女人兴奋地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家，一座五层的旧楼房前，女人住在三楼，打开房门，张明看到这个只有一房一厅的房子居然被女人拾缀得非常的干净。女人没有父母，一个人过日子，家里虽然不是很富有，但是日常用品还是一应俱全，这让张明失落的心稍微有了一丝的欣慰。

第一夜和女人躺在一起，张明没有一个男人特有的那种兴奋，他整夜睁着一双眼睛，对黑夜充满了憎恨，对这样一张床充满了憎恨。女人同样未睡，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那小心翻动着身子的声音和轻轻地带着期望的叹息，让张明有些莫名的烦躁，他故意闭着眼，逼着自己不去听那些让他讨厌的声音。

一早，张明就回了学校，他对女人说：“学校的课不能搁，因为找不到代课的老师，所以以后只能在周末的时候，才可以回家的。”

女人温顺地点了点头，默默地送了他好远，望着女人那一跳一拐的身影，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加快脚步往车站走去，同时心里不由得长长嘘了口气。

眼看冬天就要到了，女人想起张明身上那件破了袖口的毛衣，于是用在福利厂上班发的工资，为张明编了一件毛衣。女人的手不方正，拿起编织针的时候，针老是掉到地上，但是女人不气馁，她慢慢地织着，每织一针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

冬天来临的时候，张明终于调到了城里，因为女人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张明就打报告到教育局，说是要照顾残疾的妻子和家庭。居委会很买力地为他在各部门奔走，让有关部门将他的情况作为特殊情况进行照顾，所以，他很快就被安排到市里一所职业中学。

回到城里，张明似乎一心扑在教学上，每天总是早出晚归的，在学校很得人心。其实只有他心里才明白，自己实在是不想回那个家，不想看到女人那张脸。但是，每天自己都必须和这个女人睡在一起，这让他很恼火。如果不是上次喝醉了酒，把女人当成了那个漂亮的女老师，他是不会让自己和这个女人干那种事的。

想起那个女老师，张明心里就想骂。每天听到她站在讲台上教学生唱歌，那声音就象百灵似的，直唱进了人的心窝，比他妈喝了酒还要醉人。那甜甜地笑，就是让他张明为她去死也值！可是，她的眼睛，那火辣辣的眼睛却从来不对他张明看一眼，她的笑是属于那个教英语的小白脸的。而在他张明面前，她却总是仰着头在他面前走过，那样子就象是一只美丽的天鹅见了一只丑陋的鸭子，让他自形惭秽。

女人终于生产了，当张明从医生手中接过那白胖胖的小子时，心里第一次有了幸福感。作为农民的儿子，他的骨子里仍然遗传着祖辈那些陈旧的思想和观念，总觉得有了儿子，就有了做人的尊严，就有了一种光宗耀祖的资本，于是从儿子出生的那天起，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了一个唯一让他牵挂的人。

女人照旧在忙碌着，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却仍然看不到丈夫对她一丝的笑脸，甚至她都记不起丈夫有没有单独跟自己说过话，每次吃饭的时候，女人会用眼角偷偷地打量自己的丈夫，他虽然看上去确实不怎么高大，甚至一点也不好看，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男人，所以女人仍然很满足，于是她用柔柔的眼光看着他。女人的表情让张明觉得很恶心，于是皱了皱眉头，端起碗就往外走，女人知趣地低了头，闷头吃着饭。

吃过饭，张明抱了孩子出去，女人开始收拾饭局，忙完了后，女人就开了液化气，进了厕所洗澡。因为风大，女人将门和窗户关得死死的，那小小的空间里顿时变得暖和起来，氤氲的水气不断升腾，一阵快感漫过全身，是那样的惬意。女人陶醉着，却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柔软，象一团棉絮一般轻飘飘地，她想喊，可是怎么也喊不出来，只感觉意识在慢慢地远去，终于，她支撑不住身子，一头栽倒在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