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真疼我的。
她生了好几个女儿,抱了两个儿子,最后才生了我父亲。父亲娶了母亲,第一个孩子难产,便好几年不能再怀上。母亲快三十岁时才生下我,奶奶自然不管男孩女孩,视为珍宝,这让大伯母很有意见,她最小的儿子仅小我两天。她说;“到底是亲生的,也不管男女。”
我本是在这小城里出生,父母因为生计原故,便把我放回乡下奶奶那里,于是我便有了几年和奶奶相处的日子。
爷爷前半生很富有,有许多田地、果园,还有几间店铺。他好饮好吃好结交朋友,对人亲切大方,人缘极好。却因好赌,将家业全部赌光,下半生是靠打渔、耕种为生。据说也不见得他活得不快乐,最大的好处便是在划分成分时,他得了个贫下中农,逃脱了地主挨批的命运,可说是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在记忆里,已经看不见任何繁华景象,据母亲的回忆,乡下那里,除了贫穷,一无所有。
我生来多病,几个月后便因入了风的原故头歪在了一边,因为贫穷自然不能有更多的钱去医院,奶奶便用她的土方法,天天到田边、山边采摘草药,不厌其烦地为我坚持清洗,几个月后,我终于好起来了。奶奶常与母亲这样那样的闹,但母亲说:“她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又臭脾气,爱和人过不去,但她倒是真疼你的,就算和我闹什么,她还天天带着你,怕谁抢了似的。”
乡下是自由的天地,跨过门前那条小河,是那一大片的稻田。不种田的时候,长满了绿油油的草、黄菜花。在那些地方,小孩子能玩上半天。
奶奶总是笑呵呵地看着我,一天到晚疯跑疯跑,在门前的龙眼树上爬上爬下。
她说:“这野丫头!”
奶奶常常因为多给一些什么吃的给我而引来大伯母高高的声音,而奶奶毕竟是少奶奶出身,丝毫不示弱,我常常听见她们两个在大声说话,奶奶说:“这可是我的孙女。”然而我听不懂,几岁的女孩儿又能听懂什么呢?但我是快乐的。
也因为这样,母亲有一天要带着我回小城父亲那里时,奶奶说:“你敢把她带走,我就在你面前爬着走!”可怜的母亲最终是在邻里的帮助下偷偷把我带走了。
我不知道奶奶后来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反映,而我实在太小了,跟在母亲身边,总是理所当然的。
成长以后我才知道,我在奶奶身边的几年是快乐的,而且是唯一快乐无忧的。那是因为奶奶在村里是有名气的强硬女人,也只有她,是不管对错的护着我,这使我觉得安全、踏实,没有眼泪,没有压抑,没有那一种无望的感觉。村里天一黑,就点上了油灯,没有城里的热闹,早早就窝在奶奶弄暖的被里,听她随便说些什么故事,是一种简单快乐的天长地久。而离开奶奶以后,再也没有谁这样对我了,不安全的感觉在随着奶奶的远去而永久地伴随着我。
我想,那种孤独的感觉,也许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在我身上兹生了。
在我的心里,一直渴望这样一种疼爱,完全的,没有掩饰的,向全部人宣布的,一种理想当然的疼爱。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我的奶奶,那个不大讲道理的却真心疼我的老奶奶。
心里泛起的,是不论多少年都会有的,对奶奶对乡下的深深的思念和渴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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