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昨天的云王善鹏

发表于-2005年06月29日 上午11:33评论-2条

故乡,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在我心里已变成遥远的梦了。

故乡建于明朝建文三年(1401年),因聚落北九曲河上有石桥一座,取名桥头村。小时候听老人讲,很早以前,故乡发生了一场大水灾,方圆一百公里变成汪洋大海,三年水患使故乡变得荒芜人烟。后来从山西老槐树喜鹊窝迁来一批人,繁衍生息。乡邻至今把田称做湖,是当时故乡变为汪洋的最好写证。当年有人不愿从山西长途迁徙,此事惊动了朝廷,建文帝下旨,对不愿迁移者用绳子捆绑强行解押。一路上每遇有大小便者就松开捆绑,便有了故乡人沿用至今的“解手”一词。

山西老槐树喜鹊窝迁来的人,小脚趾甲的旁边还有一个小趾甲,即复型趾甲。村南头的老冒爷爷常坐在大街口,见了赤脚的小孩就看小脚趾头是否两个趾甲。见果然两个趾甲就乐呵呵:“山西喜鹊窝的,一家人。”

我是非常怕见那位流着一脸胡须整天吸着长烟袋的老冒头的,不仅嫌他满身的烟油味熏气冲天,更怕他冷不防抱起来用满脸的胡须乱亲乱扎。我刚上小学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见老冒头在学校门前的槐树底下眯着眼睛打盹,就放松了警惕,走近老冒头时,分明看见他满脸的胡子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跳的厉害。我准备轻手轻脚地从老冒头身边蹓过去,刚走到路口就被老冒头从身后一把抱起来,用他那钢针般的胡须在我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个够,直到我喊“好爷爷”才罢手。第二天回到学校,我们班的几个小伙伴探讨最怕什么,有的说最怕鬼,有的说最怕老师检查作业,有的说最怕爬黑板,临到我了,就说了句顺口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冒胡子扎。”有个小女孩听了我的话,深有同感,竟然吓得“呜呜”哭起来。

我们村地处鲁南,向北是群山万壑的沂蒙山脉,山峦起伏,重重叠叠。村南是一望无际的苏鲁大平原,一直到长江可谓是沃野千里,一马平川。滔滔不绝的西架河从村西穿过,清澈的河水流入运河又汇入东海。西架河上有一座大桥,村民习惯叫西大桥。西大桥连接着从胶东通往运河码头的公路。公路东北西南方向从村后穿过。西大桥气势宏伟,六十年代曾一度成为桥头村的标志性建筑。小时候,西大桥是我和伙伴们常去玩耍的地方,那时候汽车少,等半天才见一辆,等车驶过去,我们就追着汽车闻汽油味,快到追不上的时候,便使劲闻上一口,特香。有时候依在桥栏上,望着白云朵朵,数着大雁南飞,心里惬意极了。

童年的夏天,最能唤起美好的回忆。蓝天白云下,西架河河水清澄见底,河面上成群的鹅鸭戏水嬉闹,快乐的青龙虾在浅水的杂草中横冲直闯。不时有兴奋的鱼儿在水上欢跳。河坝上长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菜,有挥舞着蓝花飘着清香的景景菜,吹着银白色小喇叭的秫苗秧,顶着紫红色金疙瘩的萋萋芽。西架河历来是桥头村的男人们尤其是孩子们的乐园。酷暑时节,大人们洗完河水澡,然后坐在河岸的柳树下打个盹,这是大人们最奢侈的生活。

夏天的西架河更是孩子们的天堂,由于父母对我们兄弟四个管教严格,我及三个弟弟只能对西架河望而却步。我对那些能随意在河里洗澡的伙伴们刮目相看,只能用羡慕的眼神目送他们光着屁股跑向西架河。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诱惑,我偷偷地在西架河的浅滩里洗了一回澡,很快被多嘴的张大牙告之妈妈,因为前一天,张大牙抄我的作业被拒绝,他非常及时有效地实施了报复行动。妈妈拿着柳树条在岸上叫我,按照家里的规矩,这是一次不可饶恕的罪过,我知道自己将面临一次严厉的惩罚。就急忙提着裤子跑回家,蹲在院子里,准备接受精神和皮肉的双重打击。那一刻,我承受着在劫难逃的恐惧,再看看门口一群幸灾乐祸的小孩,其中就包括那个讨厌的张大牙,万念俱灰的感觉至今还铭记在心。妈妈手拿柳树条开始教训我,在一阵严厉痛斥之后,见我不吱声,就扬起手中的柳树条,我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只听“啪啪”的抽打声伴随着愤怒的痛骂声,不久我断定柳树条抽折了,但抽打得好象不是我的屁股,而是我脚下的石板。这时,我争开眼睛,心里稍有镇定,庆幸柳树条已折断三节,判断妈妈是风声大雨点小,立即就有临危不惧的表情。妈妈见未能制服我,接着又在针线筐里找来针锥要给我扎耳眼,按照妈妈的理论,扎了耳眼才能长记性。在这强大的震慑下,我终于说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下次不敢了”,妈妈这才罢手。第二天,爸爸在院子里准备了一个大水缸,规定我们只能在院子里洗澡,为了强化记性,爸爸在门板上用粉笔写了几句话(对门的大叔说是最高指示),让我们反复背诵,至今还记得那几句好记易懂的最高指示:“洗澡不下汪,家里有水缸;睡觉关上门,一觉到梦乡。”

每次回忆起那次挨打的情景,总是热泪盈框,一股股热流从心中涌起。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自己也到了养儿育女的年龄了。大女儿今年上高中了,小儿子也上小学了,面对调皮的孩子,在教育方面往往束手无策,有时也不由自主地扬起手掌,可终究没落在孩子身上。于是我想起当年妈妈的柳树条和针锥,那仅仅是一件道具而已。

我们村前那一望无边的长三节湖里,时常会听见耙地的张老汉那沙哑凄凉的“打喝喽”,(鲁南地区农民一边劳动一边唱歌)那声音震撼旷野,喊出了庄稼人的辛酸和无奈。我经常一个人去长三节听张老汉的“打喝喽”,那旋律象陕北的信天游,听起来抑扬顿挫,荡气回肠。尤其快到太阳落山的时候,领墒的老黄牛非常知趣,和张老汉配合得异常愉快。俗话说,老牛自知夕阳短,不用扬鞭自奋踢。老黄牛表现得勤恳而从容,张老汉牵着缰绳舞在耙上,唱得如醉如痴,那飘逸的神采,既象是耕耘现在,又象是驾驭未来。

留着清朝大辫子的施木匠,喜欢抱小孩的老冒头。一个个活生活现的乡亲乡邻,永远印在童年的梦中。那个当年告状的张大牙,如今也到了不惑之年了,可一直没娶上媳妇,每次回家都打听他的情况,听说去年托人在四川买了个媳妇,我心里安慰了许多。对当年他告状的事,早已不记在心里了,只是偶尔当笑话讲讲。

还有一个人,不能不提起,他的名字叫叶向春,在我幼小的心灵中,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村妇哄哭闹的孩子时常说:“别哭了,叶向春来了。”再调皮的小孩闻声而止。叶向春是桥头村第一任大队长,他带领村民修桥补路,深耕细种,度过了那场至今还叫人毛骨悚然的自然灾害。当时大人们常说:谁要不平心,出门遇见叶向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那厚重的风土人情是独特的,逢年过节表叔爷们见了面,一阵祝福恭喜的话说过以后,必定是一场大骂。骂的越厉害,关系越密切。相反,表叔爷们见了面,突然客气起来,寒暄起来,说明两个人心里藏着没解开的疙瘩。

多少年过去了,厚重的故乡情结始终是那样浓郁。故乡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越模糊就越珍贵;故乡是童年那幸福的摇篮,越遥远就越怀念;故乡是一杯浓浓的陈香酒,越长久味道就越纯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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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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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点评:

亲情,乡情,永远的情。

文章评论共[2]个
清泉灵子-评论

浓浓的乡情,幽幽的旧梦。亲切,感人。
当年妈[已过滤**]柳树条和针锥,那仅仅是一件道具而已。。。。。。。


  【王善鹏 回复】:谢谢你的评论,你的《梦里荆花开》写得好。荆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花期再长,也不会跨越冰封的冬天。经典。 [2005-6-29 16:40:49]at:2005年06月29日 下午3:34

迈步阳关-评论

  故乡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越模糊就越珍贵;故乡是童年那幸福的摇篮,越遥远就越怀念;故乡是一杯浓浓的陈香酒,越长久味道就越纯正。哈哈!
    

  【王善鹏 回复】:你叫迈步阳关? [2005-7-1 21:44:22]at:2005年06月30日 晚上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