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从小体弱。曾听母亲说起过,大哥生下来就得了“七风”,这个是一种什么样的病,我至今不得而知,只知道新生的婴儿得了这个病活不过七天。在当时,很多的婴儿都没有逃脱这个病而最后夭折。可我的大哥,在母亲的倔强和奔波里奇迹般活了下来,也至此落下了先天的不足——个子矮小。就因为大哥个子小,又瘦弱,他的小名就叫“小轻”(个子小,体重轻)。
大哥虽然个子小小,可在我们兄妹三人中,他还是很有威严的,小时侯,我和二哥从来不敢小觑他,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其实我的大哥,不是什么出众的人物,他至今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农人。在我,他却一直守护着我,支撑起我的天空,让我得以安然活到如今。
我小时侯调皮又贪玩。记得在六、七岁时,有次在院子里和安莉表姐玩糖纸,也不知道怎么摔倒了,我的头正好碰到一块石头的棱角边上,顿时鲜血直流。大哥在家里听见我的哭声和表姐的叫声,从家里冲出来,一下子抱起我,直往村里的“赤脚医生”那儿跑去,我也在大哥的怀里一下子晕了过去。当母亲心急如焚地赶过来时,我的血也已经止住,我也已经醒过来知道疼了。那个不长头发的疤痕至今犹在。
我们小时侯上学,要经过一条小河。每逢夏季,河里涨水,又没有桥,大人们只好在河边守着接送。我上小学时,大哥初中都快毕业了。大哥毕业后没考上学校,那时正值土地承包到户,大哥也就理所当然接替母亲做了家里的顶梁柱。可每逢夏季涨水季节,大哥都会准时的接送我上下学。记得那是我刚上初中的那年夏季,那年河里的水涨得特别高,连新修的小石桥也被淹没了,大人们也要把裤腿挽的老高才能在石桥上摸索着过河呢。大哥依然在河边等着接我。他叫我先等着,等他把其他的小孩子接完了再接我。终于等到大哥接我了,看大哥在石桥上摸索着走向我,我一时心急,挽起裤腿就踩进水里。怎知那河水流得太急,我一踩进去就感到了强烈的冲击力,一下子站不稳,身子就向河的下游倾去。我的手在空中乱舞,吓得直叫“哥哥”。别看我哥个子小,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他一下子就扑向我,抓住了我的一个衣角,然后安慰我:”三妹,别怕!有哥在!”后来,大哥居然慢慢将我拉回,虽然兄妹俩都全身湿透,总算是捡回了我的一条小命。
就在我工作了的第二年夏天,嫂子生了侄子,这也是家里至母亲去世后的最大的喜事了。我兴冲冲地回家看我的嫂子和乖乖侄子,没想到下午自己就病了,吐得一塌糊涂。初为人父的大哥本来就忙得一团糟,却还是很快地找来担架,叫上隔壁的五舅,一起将我抬到几里外的镇中心医院。在路上,简直是在跑,我虽然难受,可心疼大哥,要他休息一下,可大哥说什么也不,只是安慰我:“三妹别怕,一会就到医院,一会就会好的!”个子小小的大哥和五舅硬是一口气也没歇,就把我抬到了医院。到了医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哥又把我背到医院三楼做检查,并办好一切住院手续。后来听大哥讲,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的话,我的小命又将不保!后来我出院,大哥要照顾坐月子的嫂子走不开,而又不放心我一个人,还专门叫我的安兰表姐送我回了洛碛(我上班的地方)。
长兄当父,在别人或许不会有这个想法,在我,那可是真切的感受了。或许是父亲远在青藏高原上工作的缘故吧,(虽然后来父亲也调了回来,可总觉得生疏)又或许是大哥大我七岁的缘故吧。对大哥,我总有着对父亲一样的依恋感觉。而大哥,也始终如山般做我的依靠,一点一滴地关爱着我。
我第一次带男朋友(现在的丈夫)回家,不是带去给父亲看,而是先带回了老家给大哥看。初次见面,大哥就热情周到得不行,连我都有些醋意。后来我悄悄问大哥怎么对人家那么好,大哥笑了:“笨丫头!我待他好,是希望他能够待你好!”寥寥数语,足见大哥疼我之心。
我结婚,我的嫁妆,不是我的父亲置办,却是我的大哥,锅、碗、瓢、盆、被盖什么的一应俱全给我置办好,虽不十分丰厚,却也是风风光光地把我给嫁了出去。后来听别人说起,有人问我大哥,为何待妹子如此,大哥回答:“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又没了母亲,我是大哥,她不靠我靠谁去?”听了这话,我的眼泪是再也忍不住的。
我怀儿子时,吃不好,睡不好,丈夫就要我休孕育假,我就回了大哥家。这下可把大哥给忙坏了。听人说鲫鱼熬汤喝了好,就在田里去捞鲫鱼回来给我熬汤,我不想喝,他就千方百计、“手段用尽”哄我喝。听人说艾草煮鹅蛋吃了好,又忙着找鹅蛋和艾草,记得那时鹅蛋不好找(时节不对),5块钱一个的鹅蛋我都吃过呢。大哥就这么忙着,反正人家说什么吃了好,他就想方设法弄来我吃,一直到我回家待产。
现在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可大哥在每年新稻谷熟了后,都会叫我们回去拿新稻米,说是新稻米熬粥又香又好吃。有鸡、鸭生了蛋,也慢慢存着,到了一定数量,就叫我们空了回去拿,还说自家鸡鸭生的蛋,比市场上卖的饲料鸡鸭生的蛋营养,奔奔(我儿子)吃了好。对大哥所有此类的情意,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接受,我不会拂大哥的一片心意,大哥也不允许。
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工作,父子间感情生疏是自然的。我还算好,最小,总算在大哥那得到一些补偿。大哥就不一样了,父亲调回来时大哥已经成年。可我知道大哥在改善父子关系上一直努力着,一直隐忍着来自父亲的压力,一直试图让自己遂父亲的心愿。
改革开放,土地责任到户的时候,大哥已经初中毕业,因为没有考上学校,只有回家帮多病的母亲干活。父亲也终于调回来了,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工作。我们家的责任地,在大哥精心的耕耘下,无论稻谷、玉米还是麦子的收成,在全村可算是首屈一指。不知为何,父亲每次回家,都会数落大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小小的我都觉得父亲有些吹毛求疵。每每此时,大哥总是无言,默默忍受着父亲的责难。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我就上初中了。记得是初二那年,大哥告诉母亲想到成都去,母亲无奈,只得由他。回来时已经是夏天,我都放暑假了,也正好是收玉米的时候。大哥回来时带回来好大一个西瓜(大哥知道我最爱吃西瓜),在当时的农村,那也算是一种奢侈了。我高兴极了,围着大哥问这问那,没想到大哥变魔术一般拿出来一件粉红色的t恤,上面有一小朵一小朵的花,还有意思是把最好的祝愿送给你的英文字母,我当时就迫不及待地换上了 。没料到晚上父亲回家,看了我一眼,问我是谁买的衣服,我说是哥买的,父亲叫我换掉,并对大哥说:“你三妹有父母给她买衣服,不用你买!”大哥辩解:“我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三妹穿上好看就买了!”父亲气极,说什么也要我换掉。我至今不明白父亲当时为何要生气,为何要如此为难大哥,他们可是亲爷儿俩!大哥无言,示意我去换掉。我不明白父亲,更替大哥难过,只得满眼含泪,不情愿地换掉。那件t恤,一直在我的箱底沉睡,直到我念高中在学校住读时才得以重见天日。
直到现在,只要父亲数落大哥,大哥总是无言。我想,大哥之所以不反驳父亲,无非是想完好地保存一份父子间的亲情,不愿意伤父亲的心,让父亲有一份好的心情。
从小,大哥都是很勤快的。记得有次家里来了亲戚,母亲有事出去了,大哥在家里生火做饭,忙着招呼客人。等到母亲回来,亲戚羡慕地对母亲说:“你家小轻真是好勤快,比女孩子家还要能干呢!”大哥听了这话却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现在大哥在外打工,知道嫂子一人在家带孩子、干农活也累。每逢农忙,大哥都会请假回家帮嫂子忙完农活再走。要是放假回家,总是到处找事干,尽量让嫂子在家不那么辛苦。就这样,引得同院子的女人数落自家人:“看人家小轻,都是一样在外打工挣钱,回家来也忙里忙外,怎么就那么好呢?”每每此时,大哥只是微微一笑。
而我,从小就是大哥的小尾巴。很小的时候,大哥就背着我到坡上摘桑葚、找地瓜、找野草莓一样的刺泡。最记得的是看电影,当时名噪一时的电影《孔雀公主》,就是大哥背着我,到好几里路以外的一个村子看的呢。,稍微大一点,就跟在大哥后面,看大哥和二哥捕鱼、捞虾、捉黄鳝和泥鳅,我呢,就给他们提篓子。
大哥、二哥上学后,母亲要挣工分,我没有人照看,就只好跟着大哥和二哥到他们学校去。有一回,我趴在大哥他们教室后面的一张空桌子上睡着了,任凭大哥怎么叫也不醒。大哥没办法,只好背着昏睡的我回家。可走到回家必须经过的一个大陡坡时,大哥怎么也背不动我了,只好叫二哥回家叫母亲。这些事,有些我记得,有些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大哥从来不提及。
而今,我们都已经成年,都有了各自的家,我和大哥一年也难得见上几面,可对大哥的那份依恋仍如小时候一般。每次回老家,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哥在哪?”在得到嫂子肯定的答复以后才会心安。每年春节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找大哥,不管他在家里还是在坡上,总是要见到他才安心。见到大哥,总是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大哥呢,总是耐心地听我说,并适时地给我指点和劝慰。每每此时,我便有种幸福的感觉溢满心底。
很多的时候,感觉自己很幸运,能够有个这么好的大哥。现今的社会上,兄弟姐妹间为一些小事就闹得恩断义绝的不在少数,我却能拥有如此厚重的手足之情,所以常常怀有感恩的心。好多时候,看着皱纹已经爬上额头的大哥的时候,很想对大哥说:“大哥,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妹妹,你还做我的大哥!”
2005年6月26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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