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再见旧桥
其一 琴 瑟
这是腊月的清晨,寒瑟的冷压着天边的云,水里袅袅升起的雾气,环环绕绕借着风飘在临波镇四周,雾里隐约的听见木鱼颂经的声音,知道的人都会明白,岳家老祖宗请的法师又在设坛开师,夫岳家请福去邪,岳老祖母对法师极崇信,释空便是这法师的法号,岳老祖母和临波镇的称为释空大师,释怀则空其是非吧。释空大师替岳家屈指算回,岳家三代阴福阳幸,他算道第三代将趋新景,岳老祖母要法师细说。
“天机不可泄露。”释空大师言道,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冥冥之中又见景色。
岳玲珑对信与不信都极漠然,岳家除外,无不崇仰释空,释空偶会对玲珑道,“前世今生,前世约,今生共,前世因。今生果,今生前世因果会。引迷路事见云开。”
岳玲珑跪坐在老祖母旁边,从眼里的余光时,看见老人近乎是投入崇拜,二十年以来,头一次生起疚憾怜情,人们总是怕接受身边发生不幸的现实,不敢接受,所以宁相信一切是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合上掌,虔诚起来,真诚的祈念那万物信仰的神灵,真的听着见从人间来的盼望。
做完法事,岳祖母便吩咐拿来早备好的盛斋,释空入贵座,岳老祖母在其侧,岳玲珑吃得半饱,便退席离去。
行至庭外,下仆说,有位负琴而来的先生在门外找小姐。
岳玲珑一怔,和自己交道的人也不尽少,但从未谁喜好琴器,她让刚刚的那个下仆带那先生入客庭。
岳玲珑先自来到客庭,也不坐下,盯着客庭不起眼的角落挂着的仿宋体诗,那诗却是岳飞的满江红,她看似笑模样,却似笑而非笑。
走进客庭的江南,恰似瞅见这一幕“莫须有”的笑,岳玲珑转身,眼里遇上江南,她讶异的盯着江南,旋尔温婉一笑,“又见先生了?”
江南也报以一笑,“又见小姐。”
岳玲珑请江南入座,下女端过茶来,茶里的水气形成细细的轻烟,袅绕在客庭里,散出芬芳的清香,江南有些恍惚,烟袅绕着香馨扑面,竟觉得像是梦里相逢故人的感觉,恍恍惚惚的浓浓浮了上来,再淡淡的远隔开来。
岳玲珑垂询,“先生,不知此访何事?”
江南哦了一起,“我是为一物来打扰”。
岳玲珑盯着江南,不明。
“府中可有一把锦瑟?”
“正是。”
“小可愿求得之。”
“这?”岳玲珑一愣,也一悟,那“琴音落尘丝”的琴师就在眼前,便锦瑟是母亲遗物,她有些为难。
“我知小姐定会为难,可容我道其中原由,小姐好做定夺。”江南解其色,道,“浙杭边上流传一对琴瑟,琴瑟不离,它有一对主人,是一双爱侣,只惜琴瑟随主逝而散。”
“琴后为梨园弟子所得,瑟落入临波仙子之手,琴瑟重逢,牵来一世情缘。怎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那梨园郎大临波仙子半生,终不偕老,琴流传,临波仙子带瑟归旧里。”岳玲珑补充道。
江南突地从坐上惊立,“原来临波仙子有告知你。”他激动的喊起来,“那她呢?”
“娘亲已早逝。”岳玲珑生也悲伤,她抬头看着江南,“先生,我知你喜琴瑟,但此瑟,恕我难让。”
“江南明白。”江南不愿多难她,退出客庭,“琴瑟会相逢,这是缘定。岳小姐,我等你。”江南出了岳家,直上了临波小桥,暮沉着桥,他不可抑止的激怀,眺望着远近的水湾,从身后解下琴坐在桥上,又弹起当年的那首《琴瑟》。
其二 云深处
十年一觉扬州梦。十年光景如梦,片间而过,岁月不饶人。
雪飞云自上次别去,再回扬州,已隔十年,他渐行的到了昨日别桥,似听见那郊外里传入耳的锣鼓响,乡音如旧,不管十年还是几十年,乡音总不改,听来,又见“绍兴戏”。他加快了步子。
依旧是曾昨日繁华旧宅,挂着还是“梦飞云”的戏招子,他直径穿到后台,掀起垂幕。
迎头,如春风扑面,桃花含笑,他撞上扮成“英台”的小旦,雪飞云一愣,心里暗处赞道,这“英台”的扮相胜却当年的雪飞云版。
“莫叔叔,不用愁!”那英台瞅了一眼雪飞云,迅速清脆的朝身后喊,“莫叔叔,莫叔叔,这‘梁山伯’有了。”
“云叔叔,”那“英台”盈盈的再回过眼,喊雪飞云,雪飞云一愣,“这小妮子认得我?”
“云叔叔,不记我?”“英台”盈盈眼光,曼曼流转。
“是你?”雪飞云记得这眼光,“你没有找到家人?”
“哈哈,云梦,莫叔叔没白疼你。”莫非走来,看着雪飞云,笑着对那英台嘶哑的说,“梦儿,还记得云叔叔呢?”莫非向着雪飞云喊,“贤弟来的是雪中送碳。今日又逢楼台会,原来是兄才上台,只可惜前几日吃得火了,嗓子不比了,来得好,来得好!哈哈。”莫非一怀一笑。
雪飞云犹豫起来,“大哥,我已禁声多年,恐不行。”
“我相信,你行!”
“我也相信!”云梦喊。
雪飞云看着两人,似回当年,“好!”
台上拉开了幕,观众仍然是那么满,见那祝英台与梁山伯相识细细,彼此见真情,祝多情,梁有情,两相动情。台下一时有些如听天籁。
莫非也在后台乐赞,那晚的戏结束扣,莫非在天外仙酒楼订下酒席,为兄弟接风,雪飞云才瞧得那“英台”云梦的戏外女妆,胜却春风扑面,桃花带笑。他问莫非,“梦儿的家人是找不到,怎地让她学唱戏?”
“当年你一走十年,班中苦无才,连歇几年,直到梦儿长成,道她冰雪聪明,才让梦飞云的招子又挂了起来,连这“云梦”也是意取贤弟名缀。”
“云大哥!我们喝一杯!”云梦在席里叫雪飞云,却不“云叔叔”。
雪飞云我莫非相相愣愣,莫非笑着说,“梦儿,怎的称云叔叔?”
“我不喜欢叫叔叔。”云梦迎头说。
莫非觉得心上一触,只呆呆的“哦”了一声。
雪飞云瞧在眼里,调笑道,“莫大哥,又与梦儿计较针尖了。”雪飞云语出,莫非顿开怀笑起来,回想当年桥初遇云梦的情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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