欹器的启示
先讲一个故事吧。
有一天,孔子带领弟子们到鲁桓公庙去祭祀,祭祀完毕,孔子站到一个倾斜的铜器面前沉思。好学的弟子们便纷纷围过来看老师在看什么。一个倾斜的铜器?干什么用的?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倾斜的铜器放进庙里,难道是为了羞辱工匠吗?抑或管理人员的一个失误?还是别有深意?他们显然都没见过这个铜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孔子问:“谁知道这个铜器的名字?”没有一个弟子能答上来。孔子说:“这叫欹器,空虚的时候它是倾斜的,水盛得适中的时候它是端正的,水满了它就会倾覆。你们不妨试试看。”弟子们想不到这个东西还这么好玩,便争着往里边注水。随着水的不断注入,倾斜的铜器一点点端正过来,水占铜器容积一半的时候,铜器最为端正。继续注水,铜器又一点点开始倾斜,快注满时,铜器突然倾倒,发了一次小小的“洪水”,弄湿了几个弟子的鞋裤。他们快乐地笑起来。孔子没笑,孔子在感叹:“哪有水满而不倾倒的呢?”弟子们笑过之后,思忖:将这样一个倾斜的铜器置于庙内大概不仅仅是为了好玩吧,那么其用意是什么呢?他们请教孔子,孔子告诉他们说:“欹器,又叫宥坐之器,饮酒时置于坐右,提醒人们不要喝不够量,也不要喝过量。”为什么放到庙里呢?孔子说:“是为了告诫人们不要失去自信,也不要自满,自满是危险的。”
毫无疑问,孔子为弟子们上了生动的一课,用现在较为时髦的话说叫“快乐教学法”。可见“快乐教学法”并非近人之发明,古已有之,只是后世没有很好地继承罢了。这个故事于教育方面的启示是显而易见的,不再多说,在此我想谈点别的。
首先,我对“欹器”这种器物很感兴趣。古人怎么就造出了这么有趣的东西呢?接着我想:这种器物流传下来了吗?看来答案是否定的,要不就是我太孤陋寡闻了。欹器,它的形状如何,大小如何,有无铭文?想着想着,头脑中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节日的公园,阳光灿烂,一个类似于水瓮的圆底欹器摆放在开阔地方,欹器的周边被摸得像镜子一样明亮,一群少年嘻嘻哈哈地用小桶往欹器里边灌水,周围站着许多观看的大人······欹器倾覆时暴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然后他们也许会看看欹器上的铭文,再换另一拨少年重复这一过程。一个纯粹的游戏。欹器上的铭文一定有这样几句话: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古人将简单的哲理用简单的器物反映出来,体现了古人对哲理的朴素之爱和他们对抽象事物形象化把握的能力和智慧。其实汗牛充栋的哲学书籍思考的难道不都是简单的道理吗?譬如物质与意识、时间与空间、自由与责任、我与他人、生与死,等等。如果哪个公园果真摆放着这样一个欹器,我一定要领着儿子去玩一玩。
其次,我对“欹器”的失传深感遗憾。这种器物本来是用于饮酒时起告诫作用的,鲁国将其置于庙中是有深意的,而孔子领会了这种深意,并传达给了弟子们。欹器揭示的道理很简单,无非是告诫人们不要自满,“谦受益、满招损”嘛,正如日中则偏、月盈则亏一样是必然之理。但古人深知简单道理实践起来却并非易事,所以才不怕费事,造出这么一个器物来警戒世人。可惜欹器后来失传了。我想如果欹器不失传,如果秦始皇能将欹器置于坐右常怀忧惧之心,以其横扫六合、一匡天下的雄才伟略,秦朝至于那么短命吗?如果开创开元盛世的唐玄宗能将欹器置于坐右常怀忧惧之心,还会有“安史之乱”吗?如果······有太多的“如果”了,但是历史是从来不能用“如果”来加以改写的。再说,把历史兴亡寄托于小小的欹器不也显得太可笑了吗?可是我们朝幽暗的历史深处打量时,盛极而衰的例子莫不与骄傲自满有着密切的关系。这是大的方面。小而言之,骄傲自满往往会导致一个人学习退步、事业不前或者失去朋友。我们周围这样的事难道还少吗?这里就不再举例了吧。
再次,我希望自己心中能有一个“欹器”。欹器,这是多么好的器物呵,我常怀疑那些具有内省精神、道德高尚、不骄不躁的智者心中都秘藏着一个这样的器物,他们在欹器快要倾覆时就不会再往里边注水了,或者在欹器朝倾覆那边倾斜时就不再往里边注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他们察微知著,在某种苗头出现时就能预见到其后果,并及时遏止不良苗头的发展。向他们学习,我希望在自己心中也悄悄置入这样一个欹器,使我向内心观望时能看到它是倾斜的还是端正的。如果我看不到它的倾斜,它就会在我沾沾自喜、忘乎所以的时候轰然倾倒,发出骇人的声响,使我悚然惊醒,心态复归于正常。这样多好。朋友,如果你也喜欢这个器物,你不妨也悄悄地将其置入心中。
欹:音qi,斜,倾斜。
欹器:倾斜之器。
本文已被编辑[wintermorning]于2005-6-24 14:02:4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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