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了,春慢慢从树梢上浸过来。
街市间樱花到处懒洋洋的开着一簇一簇,路边楼角规规整整的布排着绿化树和花草,年复一年这样一成不变的春色,熟悉的都有几分麻木和厌倦,出去走走吧,向西南去,去山里,去向西南那在天际边几笔淡淡描出的山眉。
家乡的山是泰沂山区的延绵,没有什么险峻的奇山大川,不经意里走着,渐渐那和缓的丘陵就一层层延伸向远方,在远方的丘陵间曾演绎过不少惨烈的故事,抱犊崮、孟良崮……就如一个个山东汉子,朴实无华而血气方刚。就这样走在路上,就这样走进山里。
山间的春不知怎么了,欲行又止,到山里只把来的消息悄悄地告诉了几丛桃花、一支杨柳。也罢了,古人就说过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时节还没到四月天,山间依旧几许苍黛,这也是时令的颜色,今人复又苛求如何?没有意想中的色彩,没有意想中的盛开,就多少会有一点遗憾,总想到山里访春,却忘了山间的春意总要迟到几天,在这不经意的转换间,也许春有几丝别的色彩?生机总在孕育间,山虽然沉默的一如既往,时空却是流动的,云也是流动的,春意肯定还是流动的,春意在流动间就会让人感觉到生机的盎然,即使是山的苍黛间也或渲染着几分淡淡的青翠。
行行走走,走到沂山脚下,看着满目苍茫的山,忽然间没有了再寻山的兴致,就远远看看吧,在山边的堤坝上看看焦墨的松、看看黛青的岩石、看看枯黄的草、看看若有若无的青翠,远远看山,是细细品一幅水墨写意,这写意用着各种传统的皴法,山间的小公路细致整齐,蜿蜒曲折在山水之间,山脚,那还蛰伏在枯水期里的一泊碧水静静依偎在堤坝下,春水一层层皱起洇在堤脚的青石上,这有点儿乱的青石又一层层铺上来,一直铺到堤坝的顶,坝顶上山风呜咽着,四周静寂的只有山风的声音。
堤坝另一侧山谷里小河边,疏疏落落的树一棵棵立着,绽放的嫩芽渲染着春的生机,远远近近层层润泽的翠色间偶尔露出小山村的屋角檐头。一冬过来,水还少,细流婉转匍匐在河床里铺排开各种各样圆滑的鹅卵石间,有的地方甚至是仅如一点点水涂抹过,有几分润泽,看不出流动,房前屋后路边桃花大捧大捧开着,粉白的桃花是这季节里最绚烂的颜色。既然来了,就到碧水边的农家去吧,山间的片刻闲暇也在这一刻了。
山下碧水边的小屋错落有致,桃花丛里,杨柳树间,碧水边,支一张桌几,啜三两杯浊酒,屋角绿生生的菠菜是新鲜的,屋后那畦伸展的嫩韭是新鲜的,水边两丛芽葱是新鲜的,田埂上可以摘同样新鲜的苦菜子,这个时节屋边上的香椿树鼓出那棕红油亮的嫩芽也是顶顶新鲜的。拣两颗山鸡蛋,炒一绺嫩韭;网一尾草鱼,扔上一两片葱姜慢慢炖着;椿芽裹上点儿糊,用老豆油香香的炸出来;山鸡也抓一把粉皮儿、榛蘑什么的炖上,肥嘟嘟地一盆儿;爆点儿辣椒,薅一把菠菜清炒上;对了,还要摘几棵嫩葱,再弄一把苦菜子把根须摘洗干净,鲜亮脆生的配一盘自酿的大酱上来,鸡黍已然备好,就等着把酒话桑麻了。
酒后的杨柳岸,树一支钓竿,看线在水上浮荡,浅浅的涟漪一圈圈飘散来去,就这样自在的找着钓翁的感觉和渔读的雅韵,兴致所至,兴尽而归,无所谓刻意的寻山,无所谓刻意的休闲,让身心逍遥在恬淡闲适和纯粹的自然里,苍山和碧水就是神工的水墨写意,如果总在这样的意境里,夫复何求?
山水间,看看云去,看看云来,心灵在无羁的徜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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