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寒鸦瘦

苍洱风月白

仲秋，深夜，点苍山径上骤然响起“得得”马蹄飞驰之声，大殿外负手而立的风不破面露喜色。

蹄声渐行渐近，一骑白马满载风尘，奔到殿前，仰天长嘶。马上客腾身而起，足尖于马背上一点，在空中倏忽转折，轻飘飘落下地来，身姿曼妙俊逸之极。

体态婀娜，风姿绰约——竟是一个容颜绝色的女子！

风不破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碧姬，辛苦你了！”

碧姬嫣然一笑，道：“妾身已属郎君，为君图谋大业，当万死不辞，何必言谢”

“可曾打探到大理王行踪？”

“大理王于明日午时驾临万佛寺降香，因此行极为隐秘，随从仅数人，你我于寺中下手，却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风不破心头狂喜：“哈哈，我风某卧薪尝胆，苦侯十余载，终于等到如此良机，真是天助我也！”

碧姬道：“我已秘晤万佛寺了空大师，就于天王阁处行事。彼时，大师骤然出手制住其随从，妾以落英剑突袭大理王面门……”

风不破笑道：“­——我以‘千蛛万蛇掌’袭大理王胸前要穴！”

碧姬格格一笑：“段氏‘一阳指’纵然神奇，在我三人联手之下，亦何足惧哉！”

风不破击掌道：“大理王今番纵有三头六臂亦插翅难逃！”

碧姬道：“张将军于城中策应，明日午时正发动兵变，围困皇宫，将段氏满门诛绝。你我功成之际，君可登金銮，南面称孤，这段氏江山，君唾手可得矣！”

风不破大喜：“此计大妙！碧姬无愧‘女中诸葛’之称！老夫若能滇中称王，你必称后！”

碧姬喜形于色，笑吟吟道：“多谢‘陛下’！”

风不破内力突发，一掌击向身旁虬松，罡气雄浑激荡，直震得枝干轰然摇曳，树顶栖鸦嘎然四散……

风不破仰天狂笑……

万佛寺，午时。

大理王礼佛毕，步出大雄宝殿。

了空大师陪伺在侧，躬身道：“陛下，小寺尚有天王阁可一游，请移驾随贫僧前往”

大理王微一颔首，身后两名卫士立即贴身而上。

拾级迤俪向上，行至目力开阔处，但见天高云淡，红叶遍野，天际花重锦绣处一汪碧水，乃是风光旖旎的滇中胜景——洱海。

天王阁外，忽见山径旁坟茔林立，荒冢绵延。

了空大师道：“此乃南诏余孽葬骨之所，我佛以无上慈悲，于此超度亡魂”

大理王默然无语。

正当此时——

了空大师倏然出手，双掌翻飞，两名卫士连中数掌，七窍中鲜血迸流，扶摇而倒。

天王阁滴水檐上一声娇斥，碧姬翩若惊鸿，落英剑迅捷无伦电射而至。

大理王处变不惊，真气过处，段氏独门绝技“一阳指”已然出手——剑尖堪堪刺到距眉心三寸处，左手二指已闪电般夹住剑身！

了空大师飞身扑至，一掌拍去，大理王右掌一翻，双掌“砰”然相交。

此时，大理王胸前已是门户大开……

西南武林枭雄——风不破，从天王阁正门积香炉上旋风般鱼跃而出，“千蛛万蛇掌”挟毕生功力排山倒海般扑向大理王……

风云突变——

大理王身躯倏然倒退……

了空大师双掌一错，“啪啪”两声重重拍在风不破双肩！

碧姬手中落英剑忽现诡异，“扑”地一声贯入风不破心口！

大理王退而复进，“一阳指”错落连击，风不破全身重穴尽被封住！

——变生肘腋，风不破已重创难支！胸前鲜血汩汩而出。茫然抬首，忽有所悟，伸手指碧姬，战栗而言道：“你……，你适才所使……可是段氏‘六脉神剑’？——你……你是段氏门人！”

碧姬一声娇笑：“‘六脉神剑’传内不传外，既认得出‘六脉神剑’，自然知晓我师出段氏”

大理王道：“寡人早知阁下乃是南诏皇族遗孤，数十年来勾结前朝老臣，图谋复国，哼！我段氏江山得来不易，又岂容他人觊觎！”

风不破面如死灰。

“‘一阳指’与‘六脉神剑’威力无穷。阁下‘千蛛万蛇掌’却偏偏是段家两大绝技之克星，寡人深为忌惮，乃谴碧姬接近阁下，以偷师‘千蛛万蛇掌’……”

风不破仰天长叹：“成王败寇！罢了，罢了……”，气绝而亡！

大理王执住碧姬双手，动容道：“爱姬……”，轻轻拢住她娇躯，“你离开皇宫六载，朕无一日不想你念你……”

碧姬展颜一笑，美艳无比：“皇上，自于江湖中偶识君面，得受宠幸，后入宫中长伴君侧，皇上对碧姬敬之爱之。碧姬想，能得为皇上分忧国事，任从驱策，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只为碧姬——喜爱皇上！”

大理王哽咽道：“后宫三千佳丽，朕独爱碧姬，因之天下女子，只碧姬最知朕心！朕……朕也舍不得你离去……”言讫，忽然运指如飞，连点碧姬前胸三大重穴！

碧姬花颜色变！

大理王道：“世人只知‘六脉神剑’传内不传外，却不知亦传男不传女——此乃段家祖训！违者，杀无赦……”

碧姬惨然一笑，道：“能得死于爱人之手，碧姬无憾矣！”玉手擎出一支珠钗，双眸温情流转，“这珠钗乃是皇上微服出访时，在洱海边第一次见到碧姬，送给碧姬的定情之物，碧姬一直贴身珍藏……。可记得那一日吗？洱海绿柳之下，扁舟之上，皇上傲立风月，潇洒俊逸，风流倜傥……，碧姬见到皇上的第一眼便已暗生情愫——得此等男子错爱，碧姬便为他死又何妨！……”

言之渐无悲凄之色，笑意盈盈，晕生双颊，似对旧事悠然想往……

大理王默然接过珠钗，转身，双目一闭，缓缓举起手来，轻轻一招——

了空大师立即伸掌往碧姬天灵盖劈下……

可怜苍山浮云断

却恨洱海月难圆

香魂有泪应不落

断剑珠钗玉女心

大理王仰首向天，泪洒秋衫……

了空大师将手于颔下一揭，撕下一层人皮面具——原来这“了空大师”乃是大内总管所扮！躬身禀道：“了空大师与张将军已为大内高手擒下，等候陛下处置”

大理王沉声道：“斩！”

……

（公元937年,段思平灭南诏建大理国,相传22世,历代国主以文韬武略治政，独霸滇中，绵延316年。公元1117年，大宋封大理段氏为“云南节度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