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闭上眼睛,我看到我了自己(16)my199771

发表于-2005年06月22日 下午4:39评论-0条

五、地狱使者

2

人生是什么?我为什么活着?

一直以来,我总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结果是,我被折磨得精疲力尽却仍是毫无结果。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一对卖煤球归来的夫妇,丈夫在前面踩车,坐在后面的妻子时不时地用把毛巾给他擦汗。我停住了,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迎着漫天的彩霞,缓缓地朝家的方向走。我看到那高楼尽处,那一排排低矮的房子,房子前,他们的孩子在煮好饭菜之后,蹲在矮凳旁,边写作业边等着他的父母回来。父母终于回来了,他蹦起来,迎了上去。父亲从车上下来,摸了摸他那青光青光的头,问,

“阿旺,作业做完了没有?”

“早完了。”

“嗯。”

“小旺,过来看看,看妈妈给你带回来了什么东西。”

“妈妈,里面是什么呀?”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书包——好好看的书包呀。谢谢妈妈。”

“还有你爸呢。”

“谢谢爸爸。”

“哗,我有自己的书包了。我终于有自己的新书包了,……新书包了。”

看着小旺甩着新书包,雀跃地跑开,高兴地叫喊着,父亲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小孩子,一个书包就高兴成那样子。”母亲则心急地提醒着,“小心点,别摔着了。”

“知道了,妈——,我不会摔着的。”

“看看这孩子。”

开饭了,饭菜很简单,一菜一汤,青青的菜里若隐若现的是些肉丝,汤里漂浮着一个蛋。饭桌是几张丢弃木板凑合而成的,没有刨过,更没有上油漆。一家三口就这么围着吃,母亲时不时地夹肉丝给小旺,同时说,慢点吃,别噎着了。

“今日新闻,今日新闻,北京高校又有一大学生上吊自杀。”

“什么好好的,就自杀了呢?自己走得轻松,父母什么办?”

“我不求什么,只求阿旺能够好好地活着就可以了。”

“我们的孩子怎么会做出那种傻事呢。阿旺是那么地听话。”

我要了份报纸。

女孩从小到大,都很听父母的话,学习成绩也都很好,是老师眼里最有出息的学生。女孩是山沟沟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女孩上了大学,大学里高昂的学费,使得原本已经贫穷的家负债累累。父亲为了能够让女孩完成学习,带病起早贪黑的去私人开采的煤矿里挑煤。一次煤笼倒塌,将父亲压了成了残废人,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女孩还有一个弟弟在念高中,他的学习成绩也很优秀。女孩一路哭着,从家里返回了学校,站在学校门口时,女孩身上已没有一分钱,嘴唇干裂,女孩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女孩把自己卖了,卖给了那些到学校里找女大学生做情人的有钱人。女孩不再担忧自己的生活费,女孩不定时地给家里寄钱,写信叮嘱弟弟要认真念书,……,尽管,女孩很小心,但还是被同学知道了,原先的好友,远离了她,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所有的悲剧,结局都是一样的。女孩也逃不出这一结局。

这也许是作者编的一个老套的故事,因为,类似这样的报道,报纸上经常有,只要对比,就发现许多相同之处。对于这样的故事,我已经习惯了。只是为女孩惋惜,既然女孩能够那么勇敢地挑起家庭的重担,为什么就不能面对别人的流言蜚语。人言真的比一切困难还要可怕吗?女孩为什么不想想,那些说她的人,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有谁给她伸出过一只手拉她一把?有谁??面对生死的抉择,她选择了牺牲自己,用自己的青春和美丽去换取贫困家庭的延续,难道就错了吗?其实,在她们睥睨的目光里,不是夹杂着太多的嫉妒吗?她们不允许原先比她们穷的人比她们穿高档的衣服,用高档香水。

青春是无价的,青春也是最不值钱的,假如你不出卖青春的话。正因为青春是无价的,所以只有把它卖出去,才体现出它的价值。

女孩走了。她一定是带着对生活的绝望,才这么匆匆地丢下爱她的父母弟弟,一个人去离开了这个滚滚尘世。女孩没有了忧愁,没有了痛苦,天堂里,不会再有贫穷的。

我依然活着,依然被人家看不起,依然被城里的人排斥,依然得把自己装作比我的车间主任笨,依然……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坚持地活下来,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把我当作眼中盯,怕我抢了他位置的人,在他们骂我的时候,我也会笑着看他们,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比他们过得快乐。

人生就是生活,就是让你的亲人和你一起分享你的快乐,你的痛苦,你的幸福,你的悲伤。

我想我该回家了,不管如何,我都得回去看看父母,让母亲粗糙的手颤抖地抚摩我陌生的脸。

3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有人落水了。”

“过去看看,一定是有什么热闹的。”

一中年妇女只要见有人来,就不顾一切的跑上前,抓住他的手,哀求:“求求这位大哥,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

“让我去救你女儿,当然可以,你给多少钱?”

“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把我女儿救上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那拿钱来呀。”

“我身上没钱。”

“没钱还想救你女儿,做梦去吧你。”

“我有,我有,只不过不在身上,在银行里,只要你把我的孩子救上来了,我去银行领出来给你,真的。”

“呵呵。等到我把救上来了,却不知道到哪去找你,即使找到你,你来个翻脸不认帐,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求求你了这位大哥。只要你救上我的女儿,我愿意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呀。这年头,怎样的骗子没有呢。”

我挤入人群。那不是梦昱吗?我拔开人群,朝梦昱走去,抓住梦昱的手。

“梦昱,发生什么事了?我是宋晴呀。”

“宋晴,你真的是宋晴呀?好——好——快,快去救小泉,她——她掉到河里去了。”

我转了身,朝泪河跑去。小泉,你在哪呀,泪河上,漂浮着的是一扎一扎的垃圾,哪里有小泉的影子。我来不及脱衣服,就往小泉失足的地方跳,一头扎到河底,河水黑腥,让人如同进了地狱。我努力睁开眼寻找,可是,小泉那熟悉的身子在哪呢?如此几次,我觉得累了,发臭的河水熏得我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好想上岸去休息会儿。可是,小泉则没有时间了,多耽误一秒,都可能让小泉没命。

深深地吸了口气,再一次地扎入水里。我终于找到了小泉。

“救上来了。看,找见那女孩了。”

我夹着小泉的脖子,朝岸边划去,用力的划,终于到了,小泉被人抱走了。我想爬上来,可是脚一滑,我沉入了河底。我想挣扎,但却没有点力气。我一直的往下沉,往下沉。我挣扎着往上,但哪里还有半分的力气。黑腥的水吸进嘴巴,滑过我的喉咙,有一双洁白柔软的手,拉住了我,我的灵魂脱离了我肉体,浮出水面,飞上天空。我回过头,我看见自己身体沉在河底,慢慢地缩小,最后消失。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累了的观众开始慢慢散去,在他们的家里,他们的亲人在盼望着他们。河岸上,还有4个人。梦昱,小泉,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穿制服的找来了救生服,然后摸索着下河找我,我沉入河底已经很久了,是不可能还有活着的可能,他们只不过是在打捞我的尸体。看着他们那么认真的打捞,在别人跟妻子儿女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我突然间觉得警察是那么地值得尊敬。

警察走了,梦昱依然抱着小泉站在河边,对着河水喊着我的名字,泪滴落在小泉的脸上。

“妈妈。宋叔叔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我肚子饿了。”

“就回来了。就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到了故乡,故乡一如十年前我出走时的样子,夕阳挂在村后山对面的山顶上,晚归的老牛披着一身的彩霞,静静流淌的河面上,传来几声水鸭,袅袅的炊烟,如同一条白纱丝带,在黄色的土墙间穿行,偶尔,一两声的犬声,沿着丝带急速传来,纱丝飘动,山村浮动。

低矮的土房里,一盏淡黄的灯,微弱灯光中,黑乎乎地墙,黑乎乎地灶,一张小方桌,几个木墩,桌子上,一盘土豆,一碟青辣椒,母亲端着碗,拿着筷条。母亲的头发依然的那样子,不长不短的;依旧是那么地凌乱,如同早上起床时忘记了梳一样。只是,那头乱发中,夹杂了许多的白发。而淡淡灯光下,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岁月在母亲的脸上刻下的一道道痕迹。母亲老了,父亲也老了。

我回来了。母亲跑出小屋,站在门口,一如原先等着儿子放学回来的样子。我停住,看着母亲,酸涩的泪水溢出眼角,一只瘦高的狗从邻居后门跑出来,对着我狂叫。

“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爸。我回来了。”

“嗯。锅里还有点饭。”

“知道了。”

“九叔的2回来了。十年了,我们还以为他在哪里饿死了呢。”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天黑的时候。带孩子回来没有?”

“带孩子?他哪来的孩子呀,女人都没有。”

“那他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还能有什么东西?还不是一个破袋,袋里是几件去时带去换洗的衣服。”

“这么说,那十年不是白干了。”

“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你以为城市里遍地是黄金呀。即使是,城里的那些有钱人宁可把黄金丢到海里,也不让我们乡下人捡。你想想看,要是让我们乡下人拣了,我们也有了钱,城里那些脏累的活哪个去干呀?”

“那阿洁怎么就有钱寄回家?”

“你是不是瞎了眼,这么简单的问题也看不出来。你们说阿洁长得中看不中看。”

“那还用说吗?”

“那不就结了。”

“你是说阿洁干那种事,不清楚你可别乱搅舌头呀,小心出门被雷劈爱车撞。”

“我可没说呀,是你自己说的。”

“你——”

“哎,你们两个也就别扯嘴了。不管什么都行,只要能够赚到钱的就是好。没有钱,什么说都是瞎话。你有烟没有,我断了两天了,心堵得慌。”

“有。烟我还是有的,至于别的,我就没有了。”

“要不要火。”

“不用了,我自己带着。”

“他娘的,前几天才洒虫,可今天去看,稻秧还是萎烧了。我真怀疑那农药是假的,要不什么虫子都不死呢。”

“假不假你不会喝看呀。”

“你让我去喝农药辨真假,还不如干脆诅咒我马上死。”

“你没看电视吗?工商局查出了一批假农药。原因是有一个农妇想自杀,喝了农药,结果竟没死,于是她就去告。听说,她获得了许多的赔偿金呢?你命大福大,说不定也跟她一样祸来福转呢。”

“你才命大福大,我让你喝。”

阿洁的奶奶过世了。那是在星期天的一个下午,当夕阳将天空的叠云照成火红彩霞,使得整个村庄罩在金色光环里的时候,阿洁的奶奶是靠在自家门前的泥墙上安然睡去的,带着淡淡的笑容。阿洁的奶奶一生辛劳,一生贫苦,假如有来生,不知道她会不会偷胎到好的家庭,能过上好些日子。

六伯,四姑,七叔,三嫂,阿狗等所有认识的人一一在脑海里展现,还有那跟我打架咬牙长大一定要砍扁对方的“非洲鱼”,“非洲鱼”之所以被叫做非洲鱼,就是因为他游水特好,没人能够抓住他,他就像一条非洲鱼。我向他们挥手告别,看着他们摆手送别。

h城晚报上,用一长篇幅报道了关于是否给我这一个为救落水女孩而死的外来民工追加英雄的争论。

“绝不能给那民工追加为‘英雄’,因为那民工是为了钱而跳河救人的。动机不纯。”

“你什么知道他动机不纯。”

“我什么会不知道。当时我还在场呢。是那女孩的母亲说只要谁能够把孩子救上来,就把全部的存折给他。他才下河的。”

“一个外来民工,怎么可能成为英雄呢?那不是给孩子心中的英雄形象抹黑吗?”

衣着光鲜的人群中,我看到了梦昱。梦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带着小泉,站在泪河边,在我失足的地方,失神的看着平静的河水。

“走了,这颠倒是非,黑白不分,为追逐名利而勾心斗角的尘世,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牛神马面对我说,“地狱使者。”

“我……”

“难道你还有什么舍不下的吗?要知道,你可是地狱使者,是不能有情感的。而情感就像毒品,会把你害掉的。”

该见的人都见过了,我为什么还割舍不下的呢?我努力地搜索,回忆,直到走近孟桥,抬脚踏上孟桥踩住一缕断发的那一刻,我才突然想起,原来是我没有见到玉儿。我什么会记不起玉儿呢?要知道,我死之前,无时无刻不想念着玉儿的。

“你看见我的钥匙了吗?我找遍了所有该找的地方也没找着。”

“你的钥匙?”

“对,我的钥匙。”

“你不是拿在手里吗?”

拿起手,钥匙就在自己的手中。

思念太深,因而才会忘记。

◇完◇

写于鬼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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