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天上都下着盘沱大雨,今天天气依然不是很好。隔几分钟又下一场,就象一个总哭不够的孩子似的,那么伤感。
父亲说了,今天要请客人,一早就打了电话来叫我去帮忙。
赶到父亲家,母亲早已买了菜回来了,泡的泡,洗的洗,剥的剥,切的切,一会儿便忙开了。
父亲手里剥着鸡毛,笑嘻嘻的对我小声说:“如要一天不安,请客;如要一年不得安,盖房;如要一辈子不得安啊,娶个媳妇回来。你看,你妈啊,唠叨我一个早上啦”耳尖的母亲瞪了瞪眼,不说话。父亲也赶忙岔开话题不停的偷笑。
老父好客,这是他的朋友们共所周知的,谁家的媳妇回娘家了,只要一个电话报上名来,就象饭堂里挂上了牌,一餐饭就有了着落。中午人刚落坐,三冷荤,四热炒,五压桌,外加两道热点心便上桌了。也有不请自来的同事,寒喧两句,便坐下喝开了,只见杯起杯落,欢声笑语,宾客欢喜。
母亲便嫌父亲不避晦,什么人都请,连上次向领导告他小状的老陶头也让来,未免太大度了,母亲因此唠唠叨叨不停,颇让老父厌烦。一句“妇道人家”便拂袖而去。
父亲原是退伍老军人,是原四川铁道某部某连的卫生员,17岁那年,因为羡慕向往那种无父母管束和部队里吃饭不用钱的生活,瞒着一家人偷偷摸摸的报名参了军,(后来父亲说,若知道部队的领导比父母亲还严厉,就不去了,话语间满是伤感,我们知道他是内疚啊,哪年头,一个劳动力一天干下来,值好几个工分呢,他是家中的长子啊。)17岁的他为了参军入伍多报了一岁,文文弱弱的样子让部队的领导犹疑了好久,最终还是过了关,新兵训练完后,有一个连长特别喜欢他虎头虎脑的模样,就让他在卫生所当卫生员的助手兼送信的传递员。艰苦的农村生活让他倍感部队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他不仅悉心向老卫生员学习,还长年累月的自行钻研,练就一手针灸的好本领,后来还领了牌照。退伍后,他和许多战友来到了广东,为了我们他下海经商好几年,便把针灸活也撂下了,只是偶有同乡老战友来求时,才露一手。
父亲的医道属不上好,但是战友们却爱找他看,特别是针灸,颇让他引以为豪。
可是有一年,父亲帮一个患气管炎的旧友打针时,之前和朋友喝多了一杯,也没细问他打不打得青霉素,一针下去,只几分钟的功夫,就过敏倒下了,因为抢救及时,旧友才脱了险。但是父亲从此便封了针,不再帮人看病,说是罪不容诛。
那年我刚上大一,是市里《声报》的实习记者,一天,父亲把我叫回家,很沉痛也很认真的对我说:“孩子,我虽然是一个退伍军人,但,我还要对人民负责,这件事后,我觉得我太草率了,也很内疚,我想你能不能把它写下来,告诫一下他人。
我在母亲的同意下,也没多想,就写了一篇短讯交给了带我实习的报社的万老师。还记得原题是这样的《医者疏忽大意,切勿》,短讯刊登在四版后的一个小角落里。
文章登了后,我很后悔,怕父亲再受刺激,没敢拿出来,可是,父亲却偷偷的弄了报纸来,还把它放大,挂在了卧房当自警。还说不能忘记“历史”。
不再帮人看病了,象现在,每天捣弄两个小菜,朋友一来,父亲一如当年的快乐,说进门即客,那管他是谁,做人嘛,就要大度点。母亲唠叨归唠叨,席毕,母亲香铭佳果依旧送上,还要说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每到新年,父亲总要喝醉一回,说是老舍先生说的,大新年的,要不喝醉一回,这还算的得了英雄好汗么?喝醉了必要象老舍说的来一番“醉骂”,把一年的“储蓄骂”和平时不敢骂的事一并骂个痛快,惟独不骂家中的女性。骂到伤心处,还痛哭流涕。
受他的感染,二叔,三叔亦然。
现在的父亲,比较多愁。半天离不开母亲,象个孩子。
一次母亲到惠州去看因为做生意而抽不开身的妹妹,才去了两日,就一天两个电话来,说是头疼,下午电话来又说是脚疼。吓得母亲即日中午就买了张加位票,没头没脑的往回赶。隔了一天再问母亲,才听母亲说,老父亲是太怕孤独了,只说夜里醒来,只对着四面墙,空荡荡似的,没个伴,就觉得凄凉寂寞,还老泪横流。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更是伤心不已。我知道,父亲遭遇的是中年里的那个最是尴尬的年龄,是“天没亮就睡不着的年龄,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愤怒的年龄,是杂念越想越长,最危险的年龄,是忘了童年的早上是吃稀饭还是吃馒头的年龄”。
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啊。
听了母亲的话,没来由的想哭,为我爱的父亲。
惟愿老父健康长寿,好人一生平安,
本文已被编辑[玉宇]于2005-6-22 10:05:4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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