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阳是暖洋洋的，躺在装了半车废旧报纸杂志的三轮车里，眯着眼，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很是一番惬意。乔二和赵六就利用大家午休的时间，在他们收破烂的三轮车里，体会了冬日阳光和城里人的午休。

“哎，老哥，今天收的咋样？”满脸胡子，一身邋遢的赵六首先开口了。

“嗯，还行。今天碰到了几个老雇主，收了一些旧书和报纸，已经送回去一车了”。样子有些斯文，还带着一付近视眼镜的乔二答道：“老弟今天咋样？”

“妈的，不行。”赵六有些生气：“狗日的，狗眼看人低。到单位收，人家保安不让上楼。下班了，到家属楼收，几个洋婆娘嫌我吵她们，把他们的楼道弄脏了，跟她们吵了一架。”说话间，赵六的气就上来了。从车上坐起来，摸索着从身上掏出已经搓揉烂了的烟盒，递给乔二一根，自己弥上一根，接着就粗喉咙大嗓子的喊起来：“狗日的洋婆娘都不说，又出来个男的……。”

“你猜他是谁？”“谁？”“就是当年不学无术的二癞子狗宝。他没认出我，我认出了他。当年，我们一块进厂当学徒，我跟着师傅勤学苦练，是学徒工中第一个转正的，以后连年先进生产工作者，结果一直在车间当工人。他一天吊儿郎当，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后来搞推销，不知咋日鬼地当上了销售科长，几年下来工厂垮了，他们却发了。”“后来呢？”“后来，狗日的用昧心钱做生意当老板。可害苦了厂里的工人，要不是我也不需要捡破烂了。”

怒火已经从赵六的胸中燃烧了。只见他两眼通红，嘴角有些歪斜，粗大的嗓门和不时夹杂的骂声，使过路的人停住了脚步，向这里探头张望。

“兄弟，你嗓门小一点，你没看别人在看咱们。”乔二小声的劝道。

“我怕个球，想起事情来，真把人气死了！”尽管嘴上说着气话，但嗓门确实小了下来。

“兄弟，你听我说，现在就是这风气，老实本分的人吃不开，不学无术胡吹乱骗的人能行，你也别生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过几年又反过来了。现在干啥事情都难。”乔二也坐起身来，和赵六膝盖对膝盖地劝慰着：“咱们干这一行是迫于无奈，并不是咱们没本事，他们瞧不起说明他们没修养。咱们的目标是多收些破烂，多赚点钱，想到这，没必要和人动气，人常说和气生财嘛。”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象是吐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快，乔二接着说：“咱们常在这儿收破烂，犯不着和人生气，这是一。第二，事情过去了，人家别人都不生气了，咱还生气，那不是自己折腾自己，自己把自己搞得不痛快，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你说是不是？”

“老哥说的有道理，但有时候转不过这个筋。”赵六的气看样子消了许多，但心里头还是有些疙瘩。

“有些人是瞧不起咱们，但咱们也不要生气。”乔二笑着说：“你没看那些老人说，别人生气咱不气，气下病了没人替。我还记得在上高中时看到的一句名言：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那些人看不起咱们，是他们把自己看得过高了。他们看不起下苦的人，是他们的错误。但我们因他们的错误而生气，那就是用他们的错误来惩罚我们。”

象是有什么难言的楚痛，乔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狠劲地把烟头扔到地上，朗声地说：“咱不说那些文质彬彬的话，说一句最好懂的话吧！”乔二大声地说：“这就好比你踩在一堆屎上，应该是到草里灰里，赶快把屎擦净。而你因为生气，还要在屎上头再跺几脚，最后臭的脏的还是咱们自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哥这个例子比的好，现在我不生气了。”赵六哈哈大笑起来。

上班的时间到了，人们三三两两地向办公地点走去。

“兄弟，该干咱们的事了。”“对咱也上班了！”

“收破烂了！收旧书旧报了……！”

冬天的太阳暖融融，叫喊声中也透着一股暖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