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湘中的农村，天刚蒙蒙亮，妈妈就把我叫醒来。好不容易熬到了放暑假，可以好好地睡几天觉，可妈妈说，叫我帮她去卖菜。我穿衣爬起来，妈妈已经把昨天下午从田里拿回来已洗净的菜分成了两担，一担是辣椒和豆角，一担是冬瓜，丝瓜，茄子之类的。辣椒和豆角那一担明显的轻一点。我挑起轻的一担和妈妈一起上路了。

第一班公共汽车终于来了，车灯还大亮着，在天还没大亮的马路上格外的刺眼。一群我们村和下面村子的妇女，一个个挑着整整一担的新鲜蔬菜往车上挤。我个子不比他们小，可我毕竟没他们大的力，妈妈一使劲，帮着我把菜放到了车上。一会儿车上就堆满了菜和人。准确地说，菜占的空间远远大过了人。

车子一颠一簸地到了城里。我们把菜从车上提了下来，挑着来到了菜市场。刚一放下，就有一位提菜篮子的大妈过来了，“这辣椒多少钱一斤？”“一块五！”，我怯怯地回答，声音很小。第一次跟妈妈出来卖菜，有点羞怯了。“太贵了，一块二，昨天都是这个价。”“你看我这辣椒多新鲜，没长虫子又没打过农药。这个价已经不贵了”妈妈赶紧回答。又有几个人过来了，他们选的选茄子，选的选辣椒，妈妈负责称，我负责收钱算数和找零钱。

好不容易有空闲了，数一下钱，有二十多元了。两担菜至少还有一半没卖完，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远处有个卖早餐的摊挡，包子的香味我早就闻到了。一个包子两毛钱，妈妈只买了一个，自己不吃就塞到我手里。她说：“我不饿，你吃吧！”接着又去了招呼其它的顾客。我拿着包子，望了妈妈一眼，吃了起来。这包子实在是香呀，这在我们农村是很稀有的东西，吃早餐除了饭还有红薯。

“交钱，快交钱，五块钱一个摊位！”两个穿制服的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踏票据，收卫生费的人来了。“我们卖蔬菜又不是贩子，要交什么卫生费呀，再说这点菜一共才卖到多少钱，你还要交五块！”旁边有人大声地在回答。“我不管，弄脏了这里的地方你就要交这个钱，不交你就走开。”那人一边说一边踢菜篓子，他的篓子撞到了我们家的，辣椒蹦出来了好几个。“快捡起来，我们到别的地方卖去。”妈妈舍不得这五块钱，叫我赶紧挑起来走人。

五块钱在农村屠夫那儿，可以买到一斤多的肉，够我们一家五口人好好地吃上一顿了。而卖蔬菜的话，要卖到十多斤通菜才够五块钱呀！妈妈当然舍不得。没办法，我们只好挑起菜，边走边卖，走不动了就歇一下。等过了这收钱的时间再倒回来市场卖。

十点多了，市场上的人没有了早上那么多，我们的菜也卖得剩下不多。我对妈妈说，“只要有人要，我们就便宜卖掉，这么热的天，小心会中暑的。”我在琢磨着，这几斤辣椒和豆角，全部卖掉加起来也能卖就十块左右，早点回去休息就好了。妈妈说：“你先自己坐车回去吧，我卖掉了就回来，你在家做好饭。”

拿起篓子，我就准备回去。“交钱，交钱！”又有两个穿制服的人来了，这回是城管的，一个摊位五元。天哪，我傻眼了。又是收钱的！“不交钱就不要摆在这儿了！”妈妈慌忙把篓子放到身后，“我们只有一点点菜了，可不可以不交了？”妈妈对他们说：“不交可以，走开！”说完，一脚把我们的篓子踢到了中间，辣椒茄子全倒在地上，和着地上的污水和残菜叶。我突然就火冒起来，“你踢什么踢呀，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叫了起来，那家伙看我一个学生，居然这么大声，看了我一眼，又走了过来。妈妈一把拉住我，“不要跟他们吵了，他们跟流氓地痞没两样，我们惹不起。”说完，就捡起地上的菜往篓子里丢。那两个人又哮囔了几句，看着我们拿起东西走了，他们才离开。

在车上，妈妈数了一下钱，一共卖了三十六元二角五分。

那一年，我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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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