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张大仙那里回到家里,梦平就净手把那条黄布挂在筱云的卧室里·还别说,自从挂上那个黄布条,筱云就再也没有做那个梦了,筱云认为,这一定是巧合,嘴上不说,但心里还真是有点佩服。但筱云的生物钟已经养成了,到了那个时间就总是不自觉地醒来。有时,也就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梦,想起大仙的话。
每到零晨,筱云准时醒来,筱云从不迷信,但虽和梦中的白衣人相遇久了,却从未说过话,也没有看到过他的脸,筱云觉得那个影子很熟,是好朋友,亲人的感觉,她每次随着他走的时候,心里没有恐惧感,就好像在天空飞,是那么轻松、惬意,而那个荷塘更是吸引她,何况是她喜欢的白荷。筱云有时也在想,那个白衣人会不会是他……听人说,一个人如果念念不忘一个人,心里就会烙下一个很深的印迹——也就是一个人的思想,积郁久了,那个影子就幻化成你思维的一部分,和你形影相随。如果真的能像蒲松龄志神志怪的那样,该有多好,就能常常和他相拥;如果真的能如此,生活也是一种异样的美。
筱云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写他的小说的《迷失》,也许是小说在她的脑子里装得太久了,她写得很伤感,小说的主人公就好像是她自己,那种凄婉,那种悲苦,让她不时饮泣。有时她从零晨到天亮能写几千字,可有时,她却连一个字也写不出,只是对着电脑发呆。日历总是一页一页地撕下,而他那一页总是固定在他的脑海里,有时那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有时那页只是空白。筱云找到上次衔接处,定了定心神,轻击键子,还没等字敲出来,她的手如触电的一般,重重地停在那,她的心也停在那,最后几个字改换了原文的字体,醒目地昭示着:“黄锦深处影无踪,夜半轻絮梦外遥。”
筱云怔在那儿,难到心结真的能聚成影子。她静静地看着那两句诗,就像看一个人,那么凝神,思绪飞扬,良久,她站了起来,揭去了那个黄偈。尽管她时时在梦里飘,但她喜欢那种感觉,喜欢和白衣人在一起的轻松自然。
天还没亮,梦平家的电话就吵个不停,梦平的老公抓起电话,嘴里嘟囔着,“谁呀,半夜三更的,不让人睡觉。”“让梦平接电话。”还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让筱云给打断。电话塞到梦平的耳边,“梦平,马上来我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梦平急切地问。“你来就知道了。”梦平从床上跳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梦平的老公开车把她送到筱云那里。一问没有什么事,他转身离开了。他知道,筱云一定是要和梦平谈心里话,但他心里在想,“为什么要三更半夜把梦平叫过来。她以前也找梦平,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梦平看筱云好端端地坐在床上,就说“你发什么神经,吵得你姐夫也跟着睡不好!”“你看,”筱云指着电脑。梦平凑过去,“什么呀,不是你的小说嘛,有什么好看的,等发表了再看也不迟呀。”梦平边说边在床上躺下来。筱云把梦平拽起来,说,“他来了。”“谁?”梦平给她说糊涂了。“还会有谁,海江。”筱云看着电脑说,“你看那最后两句诗,那字体,我感觉是他写的,那张黄布条把他拦在我的门外,他不能进我的梦里,给我在电脑上留言……”这回轮到梦平吃惊了,说:“他进了你的房间?”“是他的魂进了我的房间。”梦平死死地看着筱云“难道海江……”筱云重重地点了点头“都十一年零二十五天了,我没想让你知道……”“什么?”梦平就觉得眼前一黑,自己像是在梦境,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神出鬼没的海江,已经……梦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单是吃惊海江的死,更吃惊的是筱云竟把自己锁在痛苦里这么多年。
三
那年暑假,筱云照例和梦平一起回家。那天,气温特高,车箱里人特多,从车窗外涌进的热浪混着人呼出的气息,让人窒息。那时的列车不像现在的有空调,火辣辣的太阳,烤着车厢,像个蒸笼,快要把人给蒸熟了。筱云躺在梦平的肩头,脸惨白怕人,梦平不停地给她煽扇子,希望那一点凉风能缓解筱云的痛楚,但无济于事,筱云还是软软地倒在梦平的怀里,双目紧闭。梦平的大喊声,惊动了整个车厢的人,沉着的列车员通过广播把有人昏厥的消息传播出去,一会儿就挤过来几个医生,有的还随身带来了医护包,可他们不是妇产科就是外科,对筱云的昏厥都束手无措,都说可能是中暑。看着筱云紧闭的双眼,梦平大哭起来。这时,一个小伙子走过来,指了一下自己胸前的校徽,二话没说,让周围的人散开,保持空气通畅,先把筱云放平躺着,用手探一下筱云的鼻息,然后用双手扣压筱云的胸部,进行紧急施救,边看边扒开筱云的眼皮。看没有效,就进行人工呼吸,良久,筱云醒转过来,看着周围那一圈子的人,她明白自己刚刚是怎么一回事了,无力地看了小伙子一眼,幽幽地说了一声“谢谢!”就又软软地闭上眼睛,脸白的像一张纸。小伙子站了起来,问身边的医生“哪位有听诊器?”有人把听诊器递给他,小伙子开始给筱云检查。那神情,俨然一个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他边移听诊器,边自言自语“奇怪,看来不是中暑。”边问筱云,“你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见筱云微微地摇摇头,又问梦平,“你是她的什么人?”“是同学,也是同乡。”梦平看着小伙子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但,小伙子脸平静如水,只是给梦平一个眼神,示意跟他走,一边平稳地说,“没事了,你跟我过去取药吧。”小伙子又给筱云在胸部推了几下,筱云敏感地紧了一下身,脸上有一点点的微红,像西天不经意的一丝云彩。小伙子一点都没在意,筱云是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幕,自己已是在生死界打了一个来回。小伙子站起来,梦平把筱云交给列车员,跟在小伙子身后。看看离病人远了一点,小伙子站住了,说,“你同学可能是先天性心脏缺血,天热只是导火索,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有生命危险。”梦平呆了,“那怎么办?”她在原地转了几转,不知如何是好,眼泪又涌了出来。小伙子看了一眼梦平,“下一站是xx市,你可以带她下车去急时诊治。”“可是,可是……”平时一向很有主意的梦平,此时,跺着脚,在车厢里团团转,眼睛无助地看着小伙子。小伙子想了想,说“好吧,相遇也是缘,以防意外,我陪你们一起下车,你看怎么样。”梦平高兴了,她就像在黑夜里见到了火把,眼前有了光亮,梦平心里感觉,筱云遇到这个小伙子,一定会没事的。梦平把小伙子看成是筱云的曙光。
和列车员打好招呼,因为事出紧急,列车员和列车长通了电话,把车票如数退回,并亲切地嘱咐几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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