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外面的雨还在无休止的下着,从荷塘回来,天就直接回到了家,他还是很少有这么早回家的时候呢。家里还是老样子,他从不请钟点工,都是自己定期突击收拾房间,按他自己的话说,是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才打扫一下。一个搞艺术的房间总会给人纯艺术的感觉,但他的房间却很简单,只在一个很显眼的台案上有一个干枯的莲蓬最惹人注目——可能是时间久远了,莲蓬已是由黄而黑,但里边的莲子却很昭然。天停在莲蓬前,注视了很久、很久,眼前又闪过那个手攥情书而亡的好友的身影,一个为情而死,一个为情而亡。死者长已矣,亡者,仍在逃。天自责地想,自己是在为情而逃还是根本不懂情?天眼前不时地闪过另一个人影——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是白晓,又像是云,尽管他没见过云,但白晓就是他心中想像过无数次的云的样子。天曾经有过许多不眠之夜,而这一夜,他知道为谁而无眠,他想过以前的种种,他向自己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又一个一个地逐一解答,可他有许多问题都是无解的方程。他瞪着眼睛望着天棚发了半天的呆,可自己又会对谁去说呢?天坐起来,理一理乱麻一样的思绪,拔通了云的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没人接听,天吃了一惊,这是绝无仅有的,他想起来了,他有很久没有给云聊天,有许久没有给云电话了。天心里一沉,狠命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自己这是怎么了,真不该……他再拔,还是没人接,“一定是云出事了……”天急急地打开电脑,里边有云刚刚给自己留下的一句话“天终于落下了帷幕。”天傻了,他知道自己这许多天都做了什么。他拚命地打出“云”,没有人应,“云”还是没有人应……
一夜无眠,一夜的思想斗争,蒙蒙细雨似乎帮天做出决定。“今夜的雨一定给我带来一个新的晴天。”天是这样想的。破晓的时候,天给云发了一个短信“追梦的人只能永远担梦中的角色,只有热爱自由,才能活出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的天空来!天,生来只爱独个自由自在!”这就是他沉思一夜的最后决定。他没有去想云看完这个短信之后会是怎么样。发完之后,他急急地去了公司,他要在会后单独找白晓,他要抓住这个机会,他决定不再逃亡。
四十一
白晓从荷塘一直走出别院,在雨里,一步一步地,顺着那条她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路一直走下去。在她的世界里,没有雨声,没有细雨淋淋;没有花草,没有车,没有行人……一切都消失了。她不知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天云居”的。领班被她惨白的脸吓得怔在那儿,什么也没说,帮她换掉了湿衣服,把店里新近推出的药粥盛了一碗硬生生地给她灌了下去。白晓吃了点东西,暖和了一点,也有了点精神,说:“把律师给我请来。”领班看白晓没事了,就默默地出去做事,两年来,她们已是最好的姐妹了。
白晓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她调出了和天所有的聊天记录,包括在北方拷贝过来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哭了一通,笑了一气,像个十足的疯子,许久、许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缷下了千斤重担,最后,她想起来了,该给自己的梦做个结尾。于是,她吃力地写下了那几个她用泪和血凝成的文字。起身,和律师走出了饭店,脸上又有了平日的微笑。
四十二
别院的几个股东每次月底都有一个例会。股东既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会请假的。
时间到了,白晓的位子还空着。天说,“白老板可能有事,大家先等一等。”几个股东都知道白晓是从不迟到的,见不能马上开会,这几个人本来都是极好的朋友,于是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起天来。问他,“是不是喜欢上白老板了“。天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几位就说,“不会吧,看白老板和你很是般配呢,她好像很在意你的。她看你的眼神,有点异样的感觉”,天说,“我怎么不知道?”。天此时最喜欢听别人谈白晓,心里最想望的也还是白晓。
大家打趣了一会,还是不见白晓来,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在白晓的空位子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个大大的问号。天拿出电话,想打给白晓,还没等拔号,就听到有人敲门。白晓的律师走进来,交给天一份文件和一部手机,并说“白老板不会来开会了,这些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手机上的短信有你的一切。”说完,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
天打开文件,愣在那儿。上面写到:“我把别院落的股份无偿转让给王翔,别院里应有的资产都归王翔所有。即日起生效。手机留给你做纪念。”最后是白晓的签名。天几乎是傻在那儿了,他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几位股东看着天——他们的王总吃惊的样子,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齐声问“怎么了,是不是白老板出事了……”天忽然想起律师说短信的事,忙调出一条,是今天早上刚给云发的那一条。“追梦的人只能永远担梦中的角色,…………天,生来只爱独个自由自在!”这条短信对天来说无疑是一声闷雷,他大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天有些不相信自己,又调出了几条,都是自己对云的柔情蜜语。天的脸绯红,他不敢再看下去了,他的手在颤抖,脑子飞速地旋转,想着这一切的一切,他突然拿起电话拔通云的号码,还是他听惯了的萨克斯《回家》那个曲子——他曾为之心动的曲子,那种让他心驰神往的家的感觉,那个曾让他心跳的人带给他的无边的遐想……而如今,这声音就从自己手里拿的手机里响起,他拔了一遍又一遍,他脸上是那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傻子一样地呆呆地在那里拔着电话,每个人都傻傻地跟他听了一遍又一遍,蓦地,他猛然站起来,大喊着“云……”飞奔而出……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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