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看见满大街都是卖艾草、粽子叶和其他草药的农人,我这才惊觉又是一年端午到。闻着空气中艾草的药香,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包围了我,深藏的温馨和美好似潮般涌上心来。
记得小时候每年的端午,一大早,母亲就忙开了。先是到坡上找来艾草挂在大门边,说是可以辟邪。顺便带回来的还有一大堆的草药,什么夏枯草、车前草、金银花等等,好多我连名儿也叫不出来,无非就是些清热解毒、医治凉寒感冒之类的药(听老人们说,在端午这天采的药会特别的灵验和有效。小时候深信不疑,现在觉得有待考证)。母亲还会带回几片血碧菜叶,把它编进我的辫子里,说是可以除汗味,还有让头发柔顺的功效(我的头发一直比较顺,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此)。收拾完这一切,母亲就又开始包粽子了。我会在一边帮着母亲,可我心里只想着晚上染指甲的事。母亲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便打发我自己去准备染指甲的东西。说到染指甲,当然少不了凤仙花,在我们老家,它不叫凤仙花,它叫指甲花。说到凤仙花,也就少不了说说我的小“花园”。
我家有一片林权地(也就是荒地),在院子前面,水田旁边。靠院子这边是一大片的笠叶(编斗笠用的,家乡人也用这个叶子包粽子,它比芦苇叶大,包的粽子也清香无比)和一丛竹林,靠水田一边就是一块小小的地,母亲认为荒着也是荒着,不如让我在上面瞎捣鼓。我呢,本就爱好花呀草的,这样一来,就遂了我的心愿,肆无忌惮的在上面一番忙碌。最后终于有了两棵桃树、一棵枇杷树,一棵葡萄、一棵木瓜树(这个是我有记忆时就有的),两棵栀子花(是随哥哥到附近的关兴山上找的),一丛玫瑰,还有就是一小片凤仙花了。每到端午时节,凤仙花就开得特别的烂漫,白白的、粉粉的、红红的一片。风一过,就象一只只在绿浪上将要展翅而飞的小蝴蝶。又象一个个精灵,在那爱美的小姑娘的心底,圆一个爱美的梦!
说是准备,其实是挺简单的。先将花采来装在一个稍大的碗里,再采少许干净的叶子切碎放到一起。本来可以不要叶子的,可母亲说光是花染出来的指甲颜色太单调,加上少许凤仙叶染出来的指甲才会红中带亮黄,才好看。依照母亲的旨意,将花和叶弄好,放进少许明矾(没有明矾,食盐也行,只是效果差些)一起捣碎成泥,轻轻闻一下,还有淡淡的清香味。又到地里采些干净的麻叶回来备用,还要用面粉揉一小团面。至此,准备工作就绪。
一般是到了端午的晚上,母亲才会忙完,才有时间给我染指甲。我呢,早早地洗干净了手和指甲等着。母亲先把揉好的面团分成一小团一小团,分别敷在我的每个指头,独独露出每个指甲盖,说是用面粉包住指头,才不会将整个指头染上颜色。然后将一小团凤仙花泥放在我小小的指甲上,小心翼翼地用麻叶轻轻裹住指头,只要花泥不掉下来就行了,太紧了花汁会流得到处都是,最后用细绳将麻叶缠住系好就行了·待到第二天清晨起床后,解开麻叶,弄掉已经干了的凤仙花泥,一个个红红的、微微有点黄的指甲就亮闪闪地出现在眼前。那份自我臭美,自我陶醉自是不必细说的。每每此时,我也会看到母亲好看的微笑。而染好的指甲,会保留好几个月,才会随指甲的长长而消掉。
就为这个染指甲,我和母亲之间还有过争执。我曾听院子里的老人讲,用凤仙花染指甲,不能染中指,说是染了中指会被蛇咬。我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冷冰冰的长虫,别说被它咬,就是一提起它我就会全身冰凉、发冷呢。我一听还有这个说法,说什么也不肯让母亲染中指。母亲安慰我,说那只不过是没有道理的说法,说她自己小时候还染过中指呢,也没有被蛇咬。最后见我还是不肯,就干脆叫我自己选择,要么全染,要么一个也不染,我一听,只好在又惊又怕的心情下让母亲给我全部染上。后来的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虽然我也有几次见过蛇,也被吓得半死,终究没被咬。
我记得母亲给我染指甲,是从我能记事就开始了的,一直延续到我离家念高中,在学校住读为止。还记得,当时同院子的小姑娘,开始就我一个人年年染红指甲,在别人羡慕的眼光里,心里免不了有点小小的虚荣的自得。小时候只是认为母亲会在忙碌的间隙满足自己,不过是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还是母亲倔强和坚持得来的一个女孩子的缘故。后来大了,终于明白,那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罢了。母亲,在那样清贫的年月,只是对生活充满期望,充满热爱,心中始终有份美好。母亲有了这样一颗追求尽善尽美的心,才会在每年端午的时候给我染指甲,才会在那样艰难的年月,用自己孱弱的双肩挑起家庭的重负!
好多年过去了,母亲早已安睡在那片凤仙花开的地方。而我,每逢端午,看着自己历经岁月仍干净的指甲,心中总是忆起那红红的、亮黄的指甲。因为心中的那份纯美,我至今都有些拒绝用指甲油,觉得它不但味道难闻,保持时间不长,还有些牵强。每逢端午,我就会想起那开满凤仙花的小花园,听嫂子说那里早已成了笠叶的天下,只是年年还是会有几株凤仙花寂寞地开了谢,谢了又开。只是不知道现在老家的小女孩,会不会和我小时候一样,喜欢用凤仙花染指甲?她们的母亲,也会帮她们圆一个爱美的梦吗?
2005年6月15日修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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