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暧还寒的初春，丈夫因工作忙走不开，我一个人带着女儿回老家过年。

一路上，看着熟悉的青山、绿水和小村庄，我思绪万千。六年了，六年的时间对人的一生来说很短暂，但对于我，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眼前的一切依旧那么熟悉，而那个带着父老乡亲的期望走出大山求学的少女，如今，已成拖儿带女回乡探亲的少妇……

chu夜，女儿已酣然入梦，我却迟迟未眠，远远的，村中少儿男女那动人的山歌和着轻拂的微风飘了过来，我轻轻下了床，来到窗前，打开窗户。

抬头，皓月当空，月色明如细玉，柔柔地撒在村口那条古道上，弯弯的小溪在月色朦胧的山间忽隐忽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美景让我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初春……

古道、明月、青山、绿水和那静寂的小村庄。

我和波手拉着手，躲开父母的视线，又悄悄来到那条乡间的小道。这小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听到过多少缠绵悱恻的情话，但想来，它应该跟月亮一样古老而久远吧。而今，它成了我们忠贞爱情的见证者。

顺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我和波来到小溪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小溪在明月的映照下，如一条白色的飘带，从我们的脚下蜿蜒伸向远方……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寒意，我依偎在波的怀里，静静的，一同看天上的月亮，许久，波拥着我叹了口气：明天，我又要离开波远行了，从我上大学那天开始，每年都要经历两次短暂相聚后的痛苦离别，每次我都知道波很难过。

也难怪，自从我考上了大学，我的父母就坚决反对我们交往，每一次见面都要躲开母亲的监视，都要那么提心吊胆。村里一些好心的人不忍看波受这样的委屈，争着为他做媒，而每次都被他婉言拒绝了，波对他们说：爱一个人就像看上一件衣服，街上琳琅满目的服装店让人目不暇接，但你只会看上一件，那件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也是最贴心贴肺的，波的话让他们感动了，也让我好感动，他们再也没提相亲的事，好心的人们为我们艰难的爱情祈祷。

波曾经也有一个幸福的家，是家里的独生子，爸妈把所有的爱倾注在他身上，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玩耍一同成长，一同到山外的县城求学。我们都以为生活会永远那样无忧无虑，直至我们一起老去。可是上高三那年，不幸却降临到了波的头上，深爱他的父亲丢下他们母子撒手尘寰，他那失去丈夫的母亲在痛哭中发了疯。那个寒假，波不得不离开了学校，临走时对我说：“兰儿，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去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好吗？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看着那充满期待的双眼，我泪流满面，在心里暗暗发誓：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一定要好好读书，去完成波未能完成的心愿。

那个夏天，我终于不负重望考上了昆明的一所大学，成为了我们山沟沟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离开大山的那刻，我知道我和波以后的路更加艰难了。

一朵白云飘过来，遮住了明月，逶迤的青山变得模糊起来，我和波在小道上最后一次分别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波，给我唱首歌好吗？”为了打破有些凝固的气氛，我对波说。

“石头说一声你别走，大山就拦住了车轱辘，浪花说一声你别走，大河扬波牵袖头。夏天你是那遮杨柳，轻风一吹解千愁，冬天你是那热炕头，离开你就冷飕飕。哪棵苗儿不恋热土？哪朵花儿不恋枝头？鱼水相依心相连，山也留来水也留……”

悠悠的歌声在山谷间回荡，随着歌声，我仿佛又回到了上大学前那个夜晚：也是在这古老的小道上，也是这轮明月，波拉着我的手，第一次为我唱了这首歌。透过掌心的体温，我能体会到那是来自波内心最深处的呼唤。

一阵微风吹来，波抬头望着明月又叹了口气，泪珠冷冷的，冷冷的滑落到我脸上。

“波，别难过，明年就毕业了，我一定要求分回来村里当一名教师，要和你永永远远在一起。”我紧紧依偎在波的怀里哭出了声。

他抱紧了我，默默无语，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坐了好久好久……

“时候不早了，明天你还要赶路，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波站起身对我说。

我和波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西斜的明月懒懒地照着古老的小道，我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长好长。

“送你一份礼物，等你回到学校再打开它好吗？”在村口，波拿出了一个包裹，精致的包装如他对我那份细腻的爱。

……

回到学校，我打开了包裹，里面放着一对枕巾和一封信：“兰儿，你是我们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你有美好的前程，我不忍让你做一个农村粗汉的妻子……我要结婚了，为我祝福好吗？……我没什么好东西可送你的，就送你一对枕巾吧，这一生不能和你同床共枕，但你永远永远是我的最爱……”

我发疯似地跑到电话厅，那头却传来了你那天正办喜事的消息，——你和一个从没见过面的陌生女人结婚了！

……

带着累累伤痕，六年了，我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我的女儿有两岁了，听说波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现在快五岁了。

波，你过得好吗？

“妈妈，妈妈”女儿的呓语声把我带回到了现实，此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慢慢滑落到嘴里，咸咸的。

再一次遥望天空，月明如镜，皎洁的月光柔柔的，轻轻的抚着女儿的脸，不远处，小道亦如昨日，古老而久远。

我轻轻关上窗，把月色、古道和尘封六年的思绪关在窗外，转身回到女儿身边，躺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