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别
回来后,我不再热心自己的事业。公司的事全靠杜珍珍料理。我整天的喝酒、赌博。杜珍珍劝了我好几次,我都没有搭理她。她一气之下,干脆扔下手中的工作游玩去了。这下,我没了指望,各种事务都落到了我一个人身上。我这才感觉到珍珍平时工作的艰辛,我的烦恼也在忙忙碌碌中被冲淡。然而,在深夜的睡梦中,我总能看见林洁光着身子走来走去,有时竟会走到大街上搔手弄姿。我在她的身后拼命的呼喊,可一喊,我就醒了。醒来后,我便怅然若失的抽几支闷烟。
珍珍玩了十几天,终于回来了。我本想发火数落她几句,可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她的脸上却洋溢着平时很少见的兴奋和喜悦。
黄昏时分,我打算约珍珍去吃消夜,顺便好好的和她谈谈,她毕竟是我最信赖最要好的朋友了。我刚要开口,就听门外有人喊:“珍珍!珍珍!”
杜珍珍笑逐言开的跑了出去。我站在门口窥视,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骑一辆跑车立在不远处,杜珍珍快步跑过去跨上了车,而且用手抱住了那男子的腰。那男子一轰油门,车咆哮着一溜烟走了!我的鼻子猛然发酸,眼泪就自己出来了。
我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落寞之中。我不敢再正视珍珍,也不好意思问那男子是谁。而每到黄昏之时,总能看见那男子准时来接珍珍,珍珍总是一脸幸福的跟着走了。
我开始对生活充满失望和恐惧。而杜珍珍整天在我周围嘻嘻哈哈的,好象有多么的开心。我这时才感觉到,原来杜珍珍也是那么的让人喜爱!
一天上午,我正在和杜珍珍核对帐目,突然,电话铃急促的响起,竟然是夜总会老板从省城打来的。
“林洁出事了!……”
“林洁出事了?”杜珍珍急切的问。
“是!但不知是什么事,看样子很严重!你留下照看公司,我马上起身!”我手忙脚乱的收拾行李。
“我也要去!”杜珍珍坚定地说。
我陌生的看看她说:“好吧!”
将公司事务做了简单安排后,我们乘坐晚上的火车直达省城。
次日凌晨,我们赶到了夜总会。
老板给我们叙述了林洁出事的情况:前天,夜总会来了个大胖子客商,林洁看见后,主动要求接待。可时间不长,从她包厢里传出了男人的惨叫声。保安人员赶到后,发现那男人的下身血淋淋的。我们报了案,那男人被送进医院,林瑕被公安带走了。
在看守所里,我们找到了林洁。林洁很疲倦的样子,但很镇定。
“何苦要这样做呢?”我问。
“我不后悔!就是他糟蹋了我的身子!我那样做,已经便宜他了。”
不久,法院公布判决:林暇犯故意伤害罪,判有期徒刑三年。
在监狱接见室,我和杜珍珍见到了林洁。这一次林洁哭了,她拉着我和杜珍珍的手动情的说道:“你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两件事想拜托你俩。”
“你说吧,我们一定会答应的!”我两异口同声。
“卫哥,我们有缘相识,却无缘共度一生。你和珍珍相处这么多年,你应该明白珍珍的心意。我要你答应,尽快和珍珍结婚!”
我和珍珍同时感到愕然。
“你愿不愿意娶珍珍呀?”林洁逼问我。
“我……”我看了看杜珍珍,结结巴巴无从回答。
“珍珍,我知道,你一直爱着卫哥!你告诉我,你愿意嫁给卫哥吗?”林洁转向杜珍珍。
“只要他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他!”杜珍珍很干脆。
林洁又转向问我:“那你呢?”
我被杜珍珍弄糊涂了,她分明有了男朋友了,为何还答应嫁给我?难道是为了糊弄林洁?若是这样,我也能答应。于是我明确表态:“我愿意娶她!”
林洁艰涩地笑笑:“一言为定!我出来时,你们要来接我,到时可得多一口人呀!”
我和珍珍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林洁交代第二件事:“我的老家在陕西榆林一带,我还有的两位叔叔生活在那里。在我出狱那天,请你们到县殡仪馆里取出我父亲的骨灰,给我带来。我要带他回陕西老家。”
我与杜珍珍郑重的应承下来。
在归去的列车上,我与杜珍珍都别过头去。
还是我忍不住问:“你是在哄林洁吧?竟然会答应嫁给我?”
“你要是不想娶我就算了!”珍珍满不在乎。
“不是我不想娶你,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我疑惑的问。
“谁呀?谁是我的男朋友啊?”珍珍娇笑着反问我。
“每天下午骑摩托车来接你的那个。我还看见你每次抱着人家的腰呢!”我有点酸酸的说。
“哈…哈!”杜珍珍笑的前仰后合“什么呀!那是我表弟!我故意气你的!”
“好你个坏蛋!”我抓住珍珍的手,猛地把她搂在怀里。
……
半年后,我与杜珍珍隆重的举行了婚礼。
又两年后,林洁提前释放。监狱门口,我抱着用红布包着的骨灰盒,珍珍抱着我们刚满周岁的儿子。
“小洁!”我们看见小洁穿一身蓝色粗布衣服走出监狱大门。
“珍珍!卫哥!”小洁飞快的跑过来。
“这是我们的儿子!”珍珍羞涩地将孩子递过去。
“真好!真乖!”林洁俯下身重重的亲了我儿子几口。
我把她父亲的骨灰盒递给她。小洁用手摸了又摸,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今后有什么打算?”我们边走边聊。
“回老家安葬好父亲的骨灰。我想在老家那里安家落户。”小洁沉着、冷静。
“我给你带来几万块钱,你拿着用吧!”我很诚恳的说。
“不用了,我还有十几万存款呢!虽然这些钱不怎么干净,可也都是我用血和泪换来的!我想回家乡办一所小学。老家那里的人很穷。我想为家乡做点事!”看来小洁早已做好了打算。
小洁起程时,我们一家三口去送行。小洁意味深长的说:“回家乡后,我又要改名字了。‘林洁’这名字,这些年我都淡忘了;‘林瑕’这名字让我伤心;你们以后就叫我‘云’吧!一朵白色的云,飘啊飘,飘在远方的土地上,化成雨露去滋润禾苗与小草。你们看这名字好听吗?”她显露出了少女时代的纯真。
“好听!我们以后就叫你阿云了!”
“如果方便的话,以后常去看看我的妈妈,就说她的女儿活得很好!”
我与珍珍点点头。阿云踏上了归乡的列车。
……
两年之后,阿云寄来信和照片。信上说,她过的挺好,学校办起来了,她还任校长呢!她已结了婚,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是她们学校的老师。照片的背景,是雄浑起伏的黄土高坡。
我拿起照片,看到阿云挺着肚子,大腹便便的站着,嘴角绽出了少女时代的微笑,便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真好!”
珍珍凑过头来嚷道:“好什么呀?再好也是人家的老婆!”
晚上,珍珍和儿子已经睡了。我来到书房,打开尘封已久的日记本,写下一首短诗:《爱在远方》
小心翼翼的走近你
掀开你不够坚强的面具
你睁开羞惭的双眼
答应我
一同走过人生的
风风雨雨
而你
还是无言无语的离我远去
让我在寒冷的冬夜里
苦苦寻觅
等我再次遇见你的时候
你已面目全非
拭干你眼里的泪水
拭不去你心头碎裂的记忆
你执意要化做一朵浮云
飘向蔚蓝的天际
无怨无悔的滋润那片
干涸的土地
执手在晚风中送你
你已是曾经沧海的水员
坚强地挥起手臂
我只好在遥远的地方
为你祝福:
“平安顺利!”
写完后,夜已深了。我长舒一口气,搁下笔站起来。这时,我才发现:珍珍,正站立在我的后面。
(完)
附:
后记:小人物的一曲悲歌
写这样一篇似是而非的小说已有几年的想法了。十五年前,乡村校园里的半边天,是由临时代课教师撑起的。他(她)们大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精力充沛,热情饱满。然而,前途的暗淡往往会给他们年轻的心头蒙上一层失落的阴影。他们会在工作和娱乐之余感到一种无形的孤独和空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被国家统配生所取代。于是,他们不得不离开校园去重新构筑自己梦制的蓝图。然而生活是一个多棱角的舞台,成功与失败同在,幸福与痛苦并存。有的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而一举成功;有的人在茫茫世间苦苦寻觅,而至今也没有品尝到浸透着甜蜜的果实;还有的人在不幸与无奈中悄悄离开了人世。我是他们留在校园内的一个同龄者,我曾相濡以沫的与他们共处过。我想,我应该给他们写下点什么。于是有了这篇文字的构想。
这是一曲小人物的悲歌!文中的林洁、卫哥、杜珍珍是众多形象的综合,他们都是社会下层的小人物。他们不可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他们艰难而曲折的生命历程却折射出时代的闪光。
林洁的出身造就了她孤独、内向、柔弱的性格,她面对险象环生的社会不知所措。农村出身的卫哥,虽然才华横溢,抱负远大,但身处逆境而无可奈何。于是两颗善良的心,在相互同情与理解的撞击下迸发出了爱情的火花。这种火花是美丽的,然而也是微弱的,它经受不住暴风骤雨的袭击而最终在理智的操纵下隐匿了那一圈圈眩目的光环。他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没有经济基础,如同种子没有土壤。这是一段悲剧,一段小人物血与泪交融的悲剧。
杜珍珍的基点要比林洁和卫哥高的多。她热情大方却又工于心计。她如太公垂钓一般,将饵长长的悬在钩上却不立即沉入水面。她在默默的期待和奉献中,逐渐将理想的花环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是卫哥成功的经济基础和社会保障,没有她,卫哥的个人潜能就得不到发挥和应用,也就不会有他最后的辉煌。
总之,林洁,杜珍珍,卫哥代表着小人物不同的三个层面。林洁在无援无助中挣扎,在做出巨大牺牲后才勉强找到了自己的立足点;杜珍珍是一种机遇和客观条件的象征,卫哥正是在这种机遇和条件下才得以展示自己。他的事业的成功,表现出了小人物成功之路的偶然性,而非普遍性、必然性。
代课教师撑起半边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接之而来的是人满为患的减员定编,乃至今日的竞聘上岗。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然!对此,我们无可非议。但乡村教育史上不能抹去那一特殊时代,我们也不能忘却那些曾谱写了那一时代美丽乐章的人们。因此,我写下了这篇没有华丽之词的文字。或许它能激起人们对那一时代的怀念和对那一时代的人们的留恋,哪怕只有一点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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