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冬天最寒冷的晚上。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站。

我和她不期而遇。我们呆呆地相面而立，两双似乎已经有点陌生的眼睛，穿过呼啸的北风，探索彼此曾经那么熟悉的世界。

我，曾是她的罗密欧；她，曾是我的朱丽叶，十七八岁花季雨季时，那个轰轰烈烈而又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的女主角。

“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与你相遇。天寒地冻的，孤零零的车站，难道这又是命运的安排？”

“也许是吧。就象世界上最无法说清的是感情那样，命运有时也说不清楚呵……时间过得多快呀，我们分手整整五年了，五年……真的象梦一样。你还恨我么？”

“恨？不，恨早已淡漠了，更多的是负疚，忏悔！”

“我也有错啊。我的脾气太倔，老惹你生气呢，我们那时老是吵架。”

“不不，主要责任在我。我不该背弃你，我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我罪有应得呵！”

“可是，我也太草率，太草率了呀。我已经知道你有悔意了，我应该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应该帮助你改正。”

“是啊，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执意离开我了！”

“可是，那时，叫我怎么相信你呢？”

“当时我清醒过来了，知道你对我好，然而……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牵不到你的手！”

蒙蒙细雨中，公共汽车停下来，又开走，雪亮的车灯刺破浓厚的夜幕。

“现在，过得还好吗？”

“还好，她给我生了个儿子，小家伙挺乖的。她对我很关心，很体贴。你呢？”

“我吗？他在西藏工作。牛郎织女，一年见两次面，我去一次，他回来一次。”

“为什么要找一个这么远的男人？”

“还不是因为你吗！你不是赌气去结了婚吗？你能赌，我为什么不能赌？！”

“可是，你是女人啊，万一要是赌输了呢？”

“生活就是这样让人啼笑皆非，许多人赌输了，可是我们却都赌赢了，不是吗！”

“是的，是的。”

“三载冷暖岁月，一生魂牵梦绕啊。有时在大街上碰见你，心里还是砰砰直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点我理解，毕竟，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曾经，我们那么地爱，我们爱得那么的深……”

“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不管我们曾经有多少爱，都不能重来！生活不会停止啊！”

“是啊。那时，我们都太年轻。因为年轻，我们会犯许多错误；因为年轻，我们又会改正许多错误。你说是吗？”

“是啊是啊。”

“今天见了，今后还能见到吗？”

“不知道啊，人生充满了许多偶然，就象今天晚上，谁知道你在这里呀。”

“恩，一切随缘吧。那只有祝你多保重了！”

“保重！”

公共汽车又来了。见我们依然不动，司机轻轻地按响了喇叭。

在也许是人生一个无名的小站，我们用感情复杂的眼睛，惆怅而又友好地道别。

雨还在下，纷纷扬扬。

1987·12·15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