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穿过厂区，楼道里弥散着混合的酱油、陈酸的气息。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财务科，年轻漂亮的小麦不由得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小镜子仔细端详起自己来：那是一张散发着青春芬香的脸蛋儿，不落套俗，皮肤白净，长发垂肩，特别是那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纯净如一泓春雨过后的清泉。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忧郁和焦虑而显得有些黯然，然后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一袭紧身牛仔装，把自己的身体裹得如同修长的俏柳条儿，轻盈地来上班，令那些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们望尘莫及。这也是年轻女人和那些老女人的显著区别。
这几天，小麦身子总是困得很，昏昏欲睡的样子。
上午要到车间里去清仓。此时此刻，小麦心头掠过一些慌张的念头来，莫非？这几天该是一月一次的那家伙来了，可这倒霉的家伙到现在还没有来，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小麦要去车间了。过一会儿，她将和车间的那些“粗俗”的男人们一起盘点实物。她走在走廊上，迎头遇到了同一个办公室的王芳。王芳早过了不惑之年不知道是因矮而胖也不知道是因胖而矮，反正同事们私下讥笑地叫她“老水筒”。“老水筒”是一个上海人，年轻时响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来到这里的农村，因为在这里嫁人生子，所以落实政策后，她没有回上海就在厂财务科上班了。
“老水筒”在走廊上和小麦遇到自然也停下了脚步，讥讥哇哇地说着上海话，大概的意思是不乐意科长一大早支派她去银行办理一张转账单之类的业务，她没有办公室其他几个同事说话温柔，说起话来总是单刀直入。小麦客气地和她打了招呼，彼此便擦肩而过。
“老水筒”扭着粗腰和肥臂向办公室走去，而小麦自然也是去办自己的事情。
二
酱油车间是厂里面产值、利润大户。车间有四十多人，除了车间主任、核算员和成品仓保管员之外，都是一些二十多岁年轻人。说“粗俗”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反正每一次看到小麦去，车间的那些小光棍们眼睛里似呼都喷出来绿光，直钩钩地浑身上下打量着小麦，总会在一起说一些很难听的黄段子有意无意地让小麦听，要么发出怪怪的叫声，其实也都没有什么恶意，都属于青春期的大姑娘、小伙子哟，那个不钟情，那个不怀春呢。
车间主任是一位年龄接近五十的小老头，他领着小麦来到大伙儿中间。
“上个月，你们车间原材料消耗和产品出品率有点问题。厂里面安排我来给你们车间进行一次清仓查库······”
“王保长，小姑娘来给我们清仓，你怎么不知道啊!······”还没有等小麦把话说完，吴强就冲着王小宝玩笑起来。
吴强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在车间，人们都叫他狗头军师--吴用。喜欢看一点书、喜欢研究人并且给别人加绰号。小姑娘这个名字成了小麦的专用名字就是从他的嘴里喊出来的。
记得小麦刚到厂里来的时候，有一次，吴强去厂财务科找小麦办事，张口就叫小麦小姑娘，并且，满有道理地解释说，喊你赵科长吧，你还不是；喊你赵小姐吧，我怕你有别的想法；喊你赵大姐吧，你这么年轻漂亮；所以还是喊你小姑娘比较亲切，当时，小麦脸上一阵绯红而且无可反驳，就这样小姑娘的名字从此传开。这不，王小宝的绰号王保长也是他在看了一部电视剧之后加上的。
“吴用，听说老水筒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你们没谈几个月，那女孩就给老水筒带话来说你无用，不愿和你谈了，是不是真的啊，是那个无用吧！”
“哈、哈、哈······”一阵大笑；
王小宝有意在小麦面前这么说吴强，大伙儿也有意在小麦面前这么放荡地大笑，弄得吴强满脸通红。
“王保长，你神气啥!看你身体发育这样子，一点也不自卑吗？不记得啦，上一次我们乘电梯时，你将那家伙放在刚刚认识的女朋友手里，看她有什么反应，那个女孩当时怎么说你的哟。”
“怎么说的啊？快说给我们听听吧!”吴强话还没有说完，大伙儿就迫不急待想知道结果。
“那女孩子说，对不起，我不会抽烟!”
“哈、哈、哈······”又是一阵傻笑声；
这时，车间主任看看憋得满脸通红的小麦，看看笑得如痴如醉的小伙子们。大声地斥责道：“王小宝、吴强，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大伙都别瞎起哄了，快点干活去，再起哄每人扣奖金200元。”
三
厂部离市区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为解决职工生活、工作不方便这个问题，厂工会在厂区办了一个职工食堂，全体在班人员中午免费就餐。
小麦在酱油车间里忙了整整一上午，中午她和老水筒还有几个同事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她看到饭盒里的一块米粉肉的时候，喉头一拱，胃内一阵难以抑制的翻动，她一只手按住胃部，一只手捂着嘴，就往卫生间里跑······
“上午累的？”
“肝部出了问题？”
“还是？那个倒霉的家伙想的时候却不在身边。”
一种不详的征兆和可怕的念头迅速地掠过小麦的心头，唉，但愿是上午累的，或者是肝部有了毛病，这样想着，她心思重重地回到了座位上，饭是不能再继续吃下去了。
“小麦，怎么啦，是不是上午累的啊，要不要去医院检查？”老水筒快言快语地说着，将一块米粉肉送进了嘴里面。
小麦看着她那狼呑虎咽的样子，苦苦地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走出了食堂。看来这一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下午，厂里刚刚下班，小麦就急忙地赶往市医院进行了妊娠检查。从医院出来，温煦柔和的夜色拂照大地。走在返回家的路上，拿着医生给的那张化验单，那张结果呈阳性的化验单，使得她不得不静下心来想着那甜蜜、温馨的心事。
我该怎么办呢？夏宁，你去那里快一个月了，为什么一点音讯都不给我呢？你知道我现在多么难受吗？难道我们爱得还不够深吗？可是为什么我们要有那么一个晚上呢？爱情真得像有些人说的那样脆弱而经不起考验？夏宁，你究竟是怎么了？我现在真的好想你能够和我一道共同面对着这一难题啊，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来承担着呢，我多么想你能在我的身边啊·····
夏宁是小麦倾心相爱的那个人，他们的认识纯属于偶然。
记得那一年夏天，身高175cm、年轻、帅气、一副足球运动员身材的夏宁大学刚毕业被分配到厂里来。来厂报告的那一天，他在市里足足转了大半上午。那年头，通讯、交通都不如现在发达，所以，夏宁只是找到附近的一个小百货店打听厂址，而那个小百货店正好是小麦的一个姑妈开的。
那会儿，小麦也刚好从银行办事回来路过那里。也就是说，夏宁上班第一天是小麦领着他来的。
小麦和这个年轻、帅气、一副足球运动员身材的小伙子走在一起，惹得厂里爱慕她的小伙子们眼睛里喷出血丝。
“小麦恋爱了! 上午，男朋友到厂里面来看她的，他们还蛮般配的，男孩子长得有头有脑的!”消息就象是长了腿一样在厂里面以一传十地传开了。
为了这个事情王保长还差点和吴用动粗!王保长说，小麦不会和那个人谈恋爱的。而吴用却反驳说，小麦为什么不能和那个小子谈对象呢，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感觉到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决斗。要不是老主任大喊一声：
“无聊，别人的事与你们俩有什么关系，都干活去，再闹每人扣奖金200元!”
他们两个真会象那位伟大的诗人一样，为了心爱的人来一场生死决斗。
小麦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把她和刚来的这个小伙子扯上了关系。反正，这也算是小麦和夏宁的初次见面吧，感觉还不错，小麦这么想着······
四
夏宁是轻工业学院生物酿造专业毕业生，厂里面根据他的特长安排他在厂生产技术科专门负责全厂的产品质量管理，小伙子刚来时做了几件工作很漂亮，让厂领导和许多同事都刮目相看。小麦的办公室和他的办公室紧挨着，就这样，他们有了许多接触的机会。
起初，小麦根本没有把夏宁和自己的未来联系起来想事情，只是感觉到他的到来没有给自己增加反感吧了，关于对象来厂里面看她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也许是她的天性敏感或许是夏宁的主动搭讪，终于有一天，夏宁送来了两张粉红色的电影票，于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就在他们两人之间展开了。
记得那一年的春天。一个晴朗、温暖的日子，夏宁和小麦相约到郊外去游玩。夏宁伸出了一支坚强、有力而霸道的手，紧紧地拉着小麦，不给她一点点反抗的余地。远方，夕阳把湖面镀上了一层金黄，波光粼粼甚是壮美；近处，温柔的春风吹醒了大地，香花野草翠绿欲滴。打鱼的、耕地的、散步的构成了一幅多么美丽的图画啊！面对如此美景，他们都陶醉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深深地注视着对方。猛然，夏宁用力揽住小麦白嫩而柔软的双肩，小麦娇嗔嗔地钻进他的怀中。彼此都感觉到了心跳，夏宁厚实的嘴唇温柔而深情地向小麦移过来，她微微眯上眼睛······
这是多么惬意和多么难以言状的感觉。
这是小麦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一个有着足球运动员一样健壮身材的男人身体和身体的全方位接触。嘴唇和嘴唇之间的全面相溶。小麦心都在用力，她在吻自己的初恋，吻自己的青春，也是在吻天空和大地，同时，她的舌尖也被紧紧有力地吸附着，搅动起心底无穷的涟漪，地球停止了日常的转动，天空远离他们而去，湖水也变得静悄悄，天公造物，大自然都怕惊动和打扰了他们。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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