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养子盼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吾儿愚且鲁，无病无灾到公卿”。每读苏东坡这首经历了人生种种磨难之后写出的自嘲诗时，“聪明”两个字，就像万花筒里的景物，总是横七竖八的在我眼前飞过。聪者，耳灵也，明者，目清也，这是纯字面意义对“聪明”的解释，然而，要想对“聪明”有个大致的理解，却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事情。

“聪明”两字，可以贯穿到人生的每个阶段，但其内在的真实含义却截然不同。襁褓中的婴儿，父母把他展现在宾客面前时，总希望客人把“聪明”的赞誉，施之于孩子身上。因为这种赞誉，寄托着父母的无限希望。透过这种希望，父母们仿佛已经看见一个可以光宗耀祖的未来，从而达到心理上的满足。此时“聪明”的含义，有赞美，有祝愿，但同时也不乏讨好和谄媚。

面对着一群天真烂漫的儿童，凝眸他们像花朵一样的笑脸，欣赏他们活泼可爱的动作，倾听他们充满稚气童趣的语言，“聪明伶俐”之词，就会在心底油然而生。当您轻抚着孩子们的头发，亲切地告诉他们非常聪明的时候，在您的心底和他们的脸上，就会荡起一阵春风，继而春风化雨，滋润心田。此时“聪明”的含义，充溢着幸福，饱含着爱怜，无一丝造作，是从心底涌起的一种无邪的情感。

而对于浑身流淌着青春活力的青少年，人们总会把“聪明好学”“聪颖睿智”等赞语付之。对于这种年龄的人，您怎样去估计他们的前程，可能都不会有错。因为快节奏生活方式的社会，对青少年的塑造是多元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不定在一个早晨，面对您很熟悉的青少年，再看时却变成陌生，他们可能在某个领域已经有所建树，可能在某个区域已经成为领导，可能在某个行业已经成为领袖。此时“聪明”的含义，透过字面，看到的多是刻苦勤奋、思维敏捷、目标明确，看到的多是前程似锦，栋梁之才。

但是当对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人士评价“此人很聪明”时，这时的“聪明”就和“精明”相关联了。而在现代汉语中，“精明”则往往是尖酸刻薄的代名词，是蝇营狗苟的代名词，是斤斤计较的代名词，是小聪明大糊涂的代名词。《红楼梦》有诗云：“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姓名”；莎士比亚说：“傻子自以为自己聪明，而聪明人知道自己是傻子”；现代一位哲人说：“我宁可傻子送我开心，也不想让聪明人惹我麻烦”，都对“聪明”有着很好的注脚。这里的“聪明”，已经被反其意而用之了。至于对老年人，“聪明”二字就相距甚远了。在经历了一生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之后，老年人耳也不灵了，目也不清了，代之的是智慧和尊严。所以苏东坡才有文章开头的那首嘲己讽世之作。

“聪明”二字的使用，正如一条曲线，只要呱呱落地，“聪明”二字便被使用，随着童年少年年岁的增长，曲线不停上扬，到青年时期呈现最高点，又随着中年老年年岁的到来，曲线不停下降，回到零点。这也完全符合人生生命的自然轨迹。在童年少年时没人说您“聪明”不要紧，因为那时对“聪明”的真实含义还不了解，不了解就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在青年时没人说您“聪明”也不要紧，因为那时您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思想见解，就不会被他人的言行所左右。但千万不要在中年老年的时候，被别人贯以“聪明”，因为那样就只能在“聪明”里转圈子，而达不到一个新的境界。

所以，当朋友开玩笑说我“聪明”时，特作此文以敬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