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举家团圆,艾叶挂在门上,祛害避邪。艾叶飘香,尽尝各式粽子的美味,体味着和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团聚的快乐,感受到浓郁的亲情和传统节日的魅力,有亲人多好!
对我而言,端午节更特别。因为很幸运,这天我生日,虽然身边亲人尽无,但是比起那在死亡边缘挣扎着的一半在人间、一半已经在地狱的朋友的母亲,我是幸运的!还有开心和美好伴随!过了一个五年以来最不寂寞的生日!所以倍感温馨!
每逢佳节倍思亲,心里总感觉堵得慌,不是因为自己母亲在天国不能相伴,而是因为朋友的母亲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苦苦地挣扎,在病榻上,在子女们若有若无、若即若离的相伴中,痛苦地度过属于她的、无人能解的寂寞空白的端午。我还在因为这位母亲的子女在救与不救母亲的生命的问题上举棋不定而深感困惑……
自己偶进“榕树下”,发了篇怀念母亲的文章,确是篇缅怀妈妈的心情之作,写在今年母亲节前。“宗臣”、“冰语之爱”、“爱你如陶”、“天然塑料”、“maowy99”、“落花风”“沉睡心灵”几位朋友的友情跟帖,情真意切,更感母爱如一,体会母爱的崇高与神圣,尤其是“冰语之爱”的跟帖,悔愧和不安搅扰着她,觉得在母亲的最后日子里无以陪伴,困或和自责让她倍感失落:“作为一个女儿,在母亲离去的时刻我没有陪在母亲身边,这将是我一生的遗憾,因为那时我还小,母亲得的是脑溢血,太快了,甚至容不得让人联想到她会突然不在,她带着对家的眷恋,对父母、子女的歉疚走了。有妈真好”。
是啊,那首歌唱得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无妈无奈,有妈奈何?可是,谁都会珍惜有妈妈的日子吗?谁都会珍惜病入膏肓生命系于一旦的妈妈弥留的日子吗?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挽留将死的妈妈吗?谁都会不顾一切地从死神手里夺回妈妈的生命吗?很多人都会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会珍惜,当然会挽留,当然会夺回。可事实上……
端午节前一天,朋友相托,请我帮忙,让我的一位在神经内科领域小有成就的主任副教授帮忙去看看她的母亲,一个脑中风多年,现在却是脑干出血,卧床不起的病人。朋友的妈妈我是熟悉的,山东人,个子却不是很高,稍显丰满,利落洁净,纤巧的手,巧小的脚,更像是南方人,浓重的山东口音,让我总是对小时侯生活了十多年的河南浮想联翩。她亲切而随和,一双大眼睛会说话,也总是在笑着,总和她女儿对我的称呼一样,也跟着叫“老姐”,我也乐于接受,像一家人一样,多好!她是一位很精明干练的阿姨,馒头、包子很拿手,尤其是包饺子的工夫了得,包出来的饺子也像阿姨一样,小巧玲珑,看着就想吃个没完,不像大多南方人,包个饺子大费工夫,折腾了半天不说,还不见得好吃,阿姨却利索得很,在南方能吃到纯正的北方饺子,对于我这个从小生长在北方偏爱面食的南方人来说,实在是件美事,这一切愉快和美好的回忆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一年前我又见过一次阿姨,那时她已经病了,中风了,手脚不再灵便,但精神尚好,还能借助外力行走,颤颤巍巍的,举步维艰,那时我还想着阿姨包的饺子,但有种预感,我再也吃不到阿姨亲手包的精美的饺子了。之后我也给阿姨卖弄过一次,包了些芹菜饺子,让朋友带去,后来朋友传话说,阿姨觉得我包的饺子好吃极了。这次见到阿姨后,我后悔极了,生生地责备自己,我为什么不多包两次饺子给阿姨吃啊!因为我敢肯定,阿姨不会再吃到我包的饺子了,就像我再也吃不到她包的饺子一样了……
我和朋友陪同刘教授驱车一个小时,来到阿姨工作和生活过大半辈子的地方,一个铅锌矿务局,已是黄昏时分,天气有些闷热,暮霭低垂,心情也有些异样,在下沉着。在心里,第二天和朋友们过生日的事情已烟消云散,不再有滞留的空间,忐忑的心在躁动不安,有些步履沉重,铸了铅一般,挪不开踏进阿姨家门坎的脚了,不敢想象会见到怎样的阿姨。
不管怎样,必须得进门,里间的门是虚掩着的,我想阿姨就躺在里间的床上。一进门,刘教授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和朋友的爸爸和大哥寒暄着,我更犹豫了,这或许是教授家庭门诊常规的做法,可我呢?我问教授,不进去吗?教授说先听听情况,可我不能啊,没再想多的,拉着教授进了里间,或许是有了思想准备了,也亲历过自己母亲的生死抉择,我没张大嘴巴,也没有满脸惊恐的表情,但我还是少不了讶异!阿姨形同骷髅,侧卧在床上,根本没了一点昔日活泼健康的影子,满头银发,痛苦难奈的表情,嘴巴是歪斜着的,插着胃管、尿管,背后满是因长期卧床而形成的褥疮。我走近阿姨,俯下身去,看着她还在眨动的不再有光泽的呆滞的大眼睛,说,阿姨老姐来看您了,阿姨的嘴唇似乎翕动了一下,我问朋友,她知道是我吗,朋友说知道,后来我问刘教授,他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站直身子,阿姨的眼神却依然久久地直勾勾地直视于一个方向,我也清楚地知道,其实阿姨什么也看不见了。
刘教授详细查看了病情后,出具了一整套后期护理的方案,包括按摩等的内外护理方案,少不了需要购置一些贵重的特效药。这时已经暮霭沉沉,朋友的大哥建议边吃饭,边商量母亲的事情,我们来到了一个酒家。大哥是挺不容易的,一个月前朋友母亲从医院回家,大多是由他在伺候卧床的母亲。正说着,朋友的二哥酒气熏天地闯进来,我还在纳闷儿,母亲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和别人花天酒地地喝成这样?二哥近乎是质问教授,我妈还有必要救吗?你说没必要我们就放弃,免得她痛苦,我们跟着受累。教授心沉了说,作为医生,我们肯定是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的,况且你母亲的脑干出血已经开始被身体吸收,你执意要说放弃,那是你们家人的事情。二哥还不依不饶地说,到头来弄得个人财两空,有什么意思。这时的我在强忍着愤怒,我知道,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这二哥了,既没怎么出钱,也没出什么力,要是我的亲弟弟,我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狠狠掴他几耳光!
我感觉到了,这三兄妹,在救母亲与否的态度上持三种意见,执意要挽留母亲的是我的朋友,可她一单薄女子,两位兄长,小的都比她大八岁啊,她心有余力不足。那二哥就是希望放弃,如果真的是不希望母亲受罪倒也罢了,我就认为,他放弃的目的就是一个别再花冤枉钱!大哥虽然在为母亲做着护理,他却倍感疲惫,他的态度很折中。更让我吃惊的是接下来那二哥说的话了,妹妹离得远,照顾得少,要多多出钱,不然就把妈妈接你家去。据我了解,朋友的母亲,一辈子省吃简用,节衣缩食,有一些小小的积蓄,也被两个兄长倒腾得差不多了,这个节骨眼竟说这种话,能不让人觉得心寒吗?
返程途中,车里是黑黑的,朋友和她二哥还在争论着什么,我全然没听进去,一定还是那些救与不救母亲,谁多出钱谁少出钱的事情吧!我想着阿姨被病痛折磨得变形的脸,想着她那已没人形的残体,想着她或许将不久的生命,也想起了自己故去的母亲,想着阿姨儿子们的话,我止不住潸然。一位此刻正陷于苦难亟待被拯救的母亲,曾经也历经千辛万苦,含辛茹苦地把儿女们拉扯大的伟大母亲,怎奈何,她只有等待,等待被救赎吗?或许她不再会等待了,或许她不再会感到痛苦了,因为她病入膏肓了,阿姨真幸运啊!
问问自己,问问大家,给个答案:救母亲?救赎自己?
-全文完-
▷ 进入燕舞莺歌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