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
这是我第一次在信里这样称呼你。这也是我写给你的第二封信。记得第一封信是在五年前,我把信丢在床上,然后坐上了车,大有君子扼腕,一去不回的架式。可还只是在车上,你就给我打了电话。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每次叫你这个名字时,我总要想起数千年前的那一场逍遥游。你当真能与我逍遥,此生亦无憾。
数年前的逍遥实在离我太远。
今天我们又争吵了起来。你查了我的帐,认为我帐目不清,钱去处不明。从结婚起,我们一直实行的是家庭aa制,开销双方各负责一半。表面维持一团和气。可当我剩余款达不到你的要求时,你就开始怀疑,还说是不正常的。是的,夫妻如果是这样,我也并不认为正常。我从来不敢奢望我们能如正常夫妻一样,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地走过一生。我要求的其实很简单,云淡风清,日子静静地流过就好。可你总是把钱放在高于我的地位,所以你千方百计地算计着我的微薄的工资数。可你静心地想一想,我又何尝算过你一分?当这个家真正需要我付出时,我又何尝打过丝毫折扣?因为在我心里,我早已无可奈何地认可了这种生活方式。如一杆秤,你的天平里放了太多的金钱的砝码,已把原本美好的道德压得太低太低。两个人之间如果加了太多的外在因素,尤其是金钱的因素,我想真爱就成了海市蜃楼般的风景。即使有爱,这份爱也已是雾里看花,美丽成为很遥远的梦。
距离我们上次争吵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争吵已是我们的家常便饭。只是常吃常腻。原因是一样,语言也是一样,不同的是你更增加了恶毒的内容而已。细细想来,从结婚以来,你说我是泼妇,我是扫把星,是我离间了你们父子的关系等等,可原本的我只想你能更对你的父亲好一点,让从小抚育你的父亲也能接受我一点点,可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由种种的误会换来的称号我已默默地承受了,默默地成了心底的一道痛的烙痕,再也无法消除。父亲对我从小的教育,是讲理而不是骂人,所以终其我三十多年的岁月,我没有学会怎么使用语言去伤害别人。现在看来,这根本是父亲对我的失败的教育,因为所有的教育应是让子女生活得更好的一种方式。而现在的我生活只有一个字可以概括:痛。
你无意中说出了你和我结婚是给予我的一种施舍,不然我会像我的朋友亚玲一样。亚玲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以至岁月蹉跎。到了三十以后才终于摆脱了痛苦的婚姻,另嫁了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住在简陋的小租屋里,过着简单的日子。(见《芙蓉如面柳如眉》)。可你现在拿她的不幸来嘲笑她,拿我的另一种的婚姻来对比她。可你知道吗?施舍应是给别人幸福,而你所谓的施舍给我的婚姻却是带给我无尽的痛。亚玲虽然婚姻有着不幸,但至少她已找着幸福的源头而过着虽贫穷却甘之如饴的生活。施舍的感觉让我们有着不平等。你是施舍者该是高高在上,而我是接受施舍者,应是谦卑如狗。可我没有如狗一般地舔你的脚趾,也没有如狗一般对你摇尾乞怜。于是你恼羞成怒、。在我心里,无论你是千万富翁也好,街边乞丐也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就无条件地接受了你的富裕或贫穷,无畏地和你站在一条地平线上。我知道你只是千万人中最平凡的一个。而我们也只是无数对贫践夫妻之一。婚前我就告诉过你我是个贫穷的女子,可即使贫穷,对于尊严的要求却不少于任何一个比我富裕的人。我会用一切手段对付那些践踏我尊严的人。或许你选择和我结婚,是因为在那个偏僻的矿山里,我是个头脑富裕的人吧。现在愈来愈世俗的你却发现头脑富裕的我并不能让你发财致富。因为我的心境一直淡如水,在世事纷繁的世界,我保有着纯净的心,对名利,我淡如轻风。对你,我更是不敢奢望什么。我没奢望过一束玫瑰,生日时,没奢望过一句:hqppybirthyday更没奢望过你会为我点亮哪怕一支烛。每逢结婚纪念日时,我就在心里默算着,日子又过了多少年。终于我们合力买了一套房子,没想到另一种痛又开始了。装修时,因我工作繁忙,无力参与。以后的争争吵吵中,你总是说起如果没有你,这个家会成什么样?你以为你是神?还是上帝?房子是我们共有的财产,可在你的心中从没有这个概念,你只是在争吵中,拼命地向我暗示,这一切都是你的,没有我的份。我并不是物质第一的女人,可你却是个物质第一的男人。我不是因为物质而嫁给你,嫁给你时,你又有什么呢?我又向你要求过什么呢?我知道你的眼睛已被金钱蒙上了一层雾。你只是不停地向我要求,要求我无条件地给你我所有的一切。可我不是孑然一身的一个人,我有我的至亲,我有我的甜蜜的负担。我从没忘了父亲为我交学费,而自己过着多么拮据的生活,我没忘了,我那几岁起就知道做农活的弟弟。现在的我只想让弟弟能安心在外打拼。父亲能安心地与我一起走过他生命的尽头。我也没奢望过你会陪我与我的亲人走过风风雨雨。只想你能给我一个空间,让我和他们一起呼吸。让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做个好女儿,做个好姐姐。可你在争吵中却怨忿着父亲和我住在一起的事实,怨忿着我最亲爱的弟弟。我至今也不明白难道你真的是想娶一个对自己的亲人都可以不闻不问的妻子吗?如果是那样,她又怎么会去关心你的亲人或者是你呢?可你不跟我讲这个理。内心的痛使我抖颤起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原本只是默默地无声哭,此时已变为放声大哭。我的内心在恨着我当初的选择。选择了你,你却要我选择背弃亲人。而你是更加不耐地说着,并露出厌烦的情绪:三十多岁的女人,你哭什么?我并没有止住眼泪。我还有什么?爱情吗?细细想来,从结婚到现在,我们从没认真说过一个爱字,现在我终于知道了,那是因为一次次的伤痛让我无从爱起。结婚只是因为那是一个结婚的时间而已,即使在你最高[chao]的巅峰,拼命地说着亲亲宝贝一类的话,我也终是咬紧牙关,不说一句。只记得恋爱时,有了眼泪,你会心疼地掉转头,并软软地吃掉我的泪水。十多年了,我还是我,可你再不会吃掉我的泪。取而代之的是厌烦。是的,我现在有的就只有我的眼泪了。我是个心软的女人,当初是软在你一句“我能让你幸福一辈子”的话上。和你的婚姻,是我此生犯的最大的错误。我知道你此时所有的语言全是真心的。在这么多年的婚姻中,有些话你多次强调,在这一刻你强调地说你瞧不起我,我明白个中原因,我是一个简单得一无所有,在外打拼的女人,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也不能带很多的物质的东西给你和儿子。我没有尽到做妻子和母亲的责任,我没有娇媚的容颜,没有亮闪闪的昂贵的首饰,也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大衣,更没有穿过皮尔卡丹。没染过发,没进过美容院。上课时,我穿的是廉价的地摊货,发式简洁而黝黑。两手光光如也。脸上更是素面朝天。经常是散着纷乱的发走在风雨里。课余我也没有像有些人一样,想着办培训班挣钱,只是写着恬淡的文字打发着业余时光。而这些文字也不能为我带来你所想的名利。对于我所有的这一切,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瞧不起你。可十年前的我是我,十年后,我依然是我啊,我没变,是你变了。你也只是个平凡的工人,不高的薪水,可我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从与你走上红毯的那一刻,我就发誓和你相守一生,但现在的我真的不知道彼此的誓言会不会随着季节的改变而凋谢?虽然在别人看来,我们根本可能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说瞧不起我,这是不是很可笑呢?
你总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你给了我现在的物质生活。而婚后所有的家当你难道看不到我的影子吗?(只除了空调是你因为下班回来后觉得太热睡不着而自己置的外)。你难道没发现我是在用尽我所有的一切,给这个家吗?如果不是年幼的儿子,我对这个家又何必那样的眷恋呢,我一向对别人的施舍是不屑一顾的。只是有了儿子,我的下一次生命在这个家里,我就应该倾尽我的所有。我的生命给了父亲,给了儿子,给了你,我还有什么?不要厌烦我的眼泪。我只有眼泪了。面对你一次又一次的责骂,我也只有流泪。给我流泪的权利吧。
我不想过这种只有痛的生活,而痛过后你却依然若无其事。只等着下一次又继续地让我痛,剥开我内心的伤口,你会看见一道道血淋淋的刀痕,而你的无情的语言就是伤我的刀。或许是我的眼泪让你烦,也或许我的不施脂粉让你厌。在婚姻的围城里,我倦了,我是真的倦了,如一只鸟儿飞行了太长的时间,如果你不能给我停泊的绿枝,以宽容,平等,尊重的姿态接纳我栖息在你的枝头,终有一天我会疲倦地飞过你的生命。
此生,爱是我永远也买不起的奢侈品。争吵时,我没办法和你据理力争,写此信和你交流,当有一天这种方法也过时了,我想就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或许放我远走,是你我最好的结局。
此致
敬礼
你现在的妻
2005·3·13
本文已被编辑[眼儿]于2005-6-12 23:13:5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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