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想读书，可是家里穷，叶子跟父母说：“我自己挣钱读还不行吗？”于是叶子每年靠打柴、摸鱼帮家里养猪，一期期地读了下来。

高考的时候，叶子一直睡不了，她心里太紧张了，因为这次考试对她的命运至关重要。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黑黝黝的山梁，想起家里的贫穷，发誓一定要跳出这条穷山沟。

走出考场，叶子感到一阵虚脱，未知的命运象一架十字架架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到沉重而恐慌。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那些背上背着孩子弓腰在地里干活的女人，看着她们虽然年轻却很憔悴的脸，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于是，她再也不敢往下想，急急地踏着山道朝山沟里的家走去。

这条山道叶子走了十多年。从上小学到高中。虽然这里离城有近六十里，可是她为了给家里干活，为了节省那些住校费，天不亮就起床，煮了猪潲，喂完了栏里那二十多条猪，就急急地往学校赶。中午放学叶子躲在无人的教室里吃着家里带来的冷饭，一双眼睛惊恐地往四处瞧着，生怕别人看到，让自己的脸面搁不住地方。

天色渐渐地沉了下来，叶子看到山梁上有一个瘦小的黑影在晃动，她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母亲在等她。每回回来晚了，母亲都回在山梁上等她的。每次看到叶子疲倦的样子，母亲总是心疼地劝她：“别读了，女娃子读再多的书也没用的，还是早点回家帮着干活，攒了嫁妆好好找个婆家过日子。”

叶子倔强地仰起头：“我偏不！我要读出这穷山沟，走出这个穷山沟！”

母亲叹气：“不知你有没有做城里人的命啊！唉，这妮子怎么心比天还高！”叶子也不理会母亲的话，照旧攒劲地干活，拼命地读书。

母亲看到叶子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慌忙迎了上去：“叶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考得好吗？”

“妈，回家吧。”叶子有气无力地对母亲说。

高考的成绩还没出来，叶子哪也不去，天天在家干活。那阴沉的脸，让母亲深深地担忧着。于是，母亲有事没事总往村头跑，看那些与叶子一同高考的娃子有没有高考的消息，叶子拉住了母亲：“妈，你别去了，我知道没考上。”

“高考的分数还没出来，你怎么就知道自己没考上？”母亲有些不悦。

叶子低头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她心里知道，因为自己怯场，在第一场考试时就没有把握好时间，一张试卷还没做完就到交卷的时间了。因为受第一场考试的影响，后面的成绩也是考得不理想，所以，她知道自己想跳出山沟的愿望落空了。

看着叶子难过地掉泪，母亲有些不忍，她一边帮着叶子干活，一边劝着叶子：“算了，这都是命。”

村里有人考上了大学，叶子的录取通知书一直没来。她常常半夜坐在山脚下望着城里的方向发呆，村里人都说，别让这孩子想坏了脑子，今后连人也嫁不出去。

这天叶子正在猪圈里打点着那些肥头大壮的猪，家里来客了。一个女人打量了她好半天，满意地点着头。这女人是给叶子做媒的，男的是城里一个经理的儿子，说是进城后可以帮叶子找到工作。

相亲的那天，媒人带来一个眼敛下垂、秃了顶、走路一拐一拐，说话流着口水又口齿不清的男孩进了叶子的家，叶子躲在里屋哭，死活不肯出来。

媒人进屋反手关了门：“叶子，你是聪明人，咋就这么想不通了呢？城里的男人几个不是吃喝嫖赌，你一个乡下的妹子管得了吗？那样才叫活受罪。这娃子虽然难看点，脑子有点不活络，其实我看还是福气呢！你想，他在他爸爸的公司里工作，结了婚不什么也听你的？那工资也一分不少的给你，还帮你也安排工作了，你不就进城享福了吗？在乎那么多干吗？你是书读多了害人啊，我看啊，你先进了城再说。”

先进城再说？媒人的话让叶子心动了，于是她便点头默许了这桩亲事。

叶子第一次与男朋友去看电影，那男孩很高兴地跟在叶子后边，喋喋地说过不停，但是叶子一句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因为叶子不愿意听。

电影开始了，男孩不认识字，他问叶子是看什么电影，叶子告诉他，是永不凋谢的玫瑰。从电影院出来，刚好碰上那男孩的同事，看到叶子，那些同事有些吃惊，于是当着叶子的面调侃他：“哟，找女朋友了？看电影拉？看的是什么啊？”

男孩有些得意地傻笑着，那口水就象是春天的雨丝，密密地下着：“看电影了，看了不许调戏的玫瑰。”

“哈哈哈哈！”那伙人大笑着，望了望羞愧的叶子，嘲弄着离去，叶子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叶子结婚了，新婚的夜晚，叶子悲哀地躺在床上，看着熟睡在沙发上的丈夫，泪水不停地流着。她想起自己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姐妹，想起在高中里那个暗恋的男生，想起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和心爱的人花前月下地漫步；往日的理想就如同一场梦，被现实击得粉碎。在梦碎裂了后，命运又戏弄地将这样一个残缺的人丢在她的生命里，让她和他终身相伴，她几乎是用愤怒的目光在看着她的丈夫和她的家。

进了城的叶子，唯一的收获是学会了跳舞。这是她唯一排遣生活的方式。公公和婆婆见她嫁来一直不见怀孕，心里有些不高兴，也防着她变心，所以迟迟不给叶子安排工作，叶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这天从舞厅回家，从不跟叶子睡在一起的丈夫，却粗鲁地上了床，这让叶子有些恐慌也有些恶心，她推了推那象僵尸一样的身子，示意让他下去，不想那男人坚持着不走，他说是妈妈说的，要睡在一起才有孩子的。

叶子紧张地抱着自己的身子卷缩成一团，全身仍在不停地颤抖，但是不一会她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很快丈夫就传来了鼾声。她暗暗为自己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那样的悲凉，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男人，让自己的青春就如此地葬送了，为了做一个城里人而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这样值吗？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婆婆脸上堆满着笑容，不时为她夹着菜，叶子明白婆婆的意思，脸一下红了。看着叶子羞涩的样子，婆婆非常的兴奋，她轻声细语地劝着叶子：“叶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既然嫁过来了，就是我家的人。祥子虽然笨点，还是可以过日子的。有很多地方他不懂的，你懂，你是聪明的闺女，我们做长辈的谁不盼望早日抱个孙子？”

叶子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妈！”就进自己屋里，屋外还传来婆婆的笑声：“这孩子，还在害羞。”

叶子终于怀孕了，即将临盆时，把婆婆忙得团团转，她说叶子是功臣，帮她家续后了，叶子的丈夫也在笑，因为他要做父亲了。

叶子的孩子生下了，可是一点也不象他爸，于是有人又问叶子的丈夫：“你和老婆睡了吗？”

“睡了。”

“怎么睡的啊？”

“闭着眼睛啊。”

“睡她身上了吗？扒了衣服吗？”

“没有？干吗睡身上？”

于是大伙又笑：“还是你厉害，别人养崽你享福啊！”

于是男人便把同事的话回去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叶子看到婆婆的脸青铁得可怕。

叶子和孩子失踪了，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个男人，那是叶子在舞厅里认识的。城里到处传得沸沸扬扬，说叶子的孩子是那个男人的，可是那个男人也有自己的家，给不了叶子母子一个圆满的家，于是只能一同私奔了。

又过了不久，叶子被婆婆的人找了回来，那个男人被打得半死，并立了保证，以后不再来认领叶子的孩子，也不许和叶子来往了，于是，叶子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叶子每天看着孩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看着自己一天比天老去的容颜，望着天空默默地发呆，她不说也不笑，只是心里祈祷着：来生赐我一个好命，可以吗？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5-6-12　13:51:1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