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十分，接到老师电话。我匆匆忙忙关了店门，赶往地球村网吧。
天下着大雨，我拦不到一辆计程车。只好撑伞在雨中独行。雨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衣衫，湿湿地贴在身上。风一吹，很有些寒意。但心底的寒意较之更甚。记不得儿子这是第多少次逃课去上网了，也不明白这样把他从网吧押回学校究竟有没有用？眼前黑沉沉的天和这一片迷蒙的烟雨，将我内心的茫然、惶惑推入绝望的深渊……谁能救救我沉迷在网络游戏中不能自拔的儿子？
推开网吧的门，浓烈的烟草和汗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但网吧里座无虚席。我忍不住地咳嗽。有几个孩子转过头来，极个别的眼里有一丝惊慌，更多地则是透出冷漠和不耐烦。
我一排排看过去。在所有或激越或麻木的仍然稚气的脸上寻找。这些清一色十几岁的少年，穿着差不多的t恤牛仔，理着差不多式样的发型，我十五岁的儿子陷在其中。他的桌上放着一支尚未点燃的烟卷。他的战斗正趋于白热化。完全没有感觉到他那浑身湿淋淋的母亲就站在他身后。我无言地看着他，我已经成为没有力气生气，无助和绝望将我一点点吞噬……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恼火地回头。看到是我，才慢腾腾地起身随我离开了网吧。
在车上，我问他。为什么老毛病又犯了？他不理我，只是沉默。
在教导处找到了班主任张老师。张老师才从学校分配下来，很年轻，很斯文，戴着眼镜。我满脸歉意说，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老师笑笑，看看儿子看看我。也许是我的局促不安和儿子的玩世不恭正好形成一个对比鲜明的反讽。
面对面坐下来。老师开始发问。
上次从网吧找回你，才过去两个星期，怎么今天上午又缺课？
儿子不语。
我还来不及高兴完呢，谁知……
我插嘴。
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连累你妈妈为你操心。下那么大的雨去找你。
老师看着儿子。儿子还是不出声，目光空洞。
大人都有大人的事，你怎么就不能管好自己呢？你看，班上那么些同学，旷课的就你们几个，其它同学还不是都在教室学习。网络游戏有什么好？我们那会也玩过，玩着玩着也就腻了。是不是，课还是得上，学习可不能耽误的。青春荒废了就不能回头了。
我感激地望着老师，真是苦口婆心了。
说啊，跟老师说，以后要好好上学，再不能这样子了。
我在一旁催促。暗暗地叹气。
但儿子脸上依然是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看看你自己。已经开始提前消费大学生活了。早自习想上就上，不想上就不上。这怎么能行呢？全班同学都和你一样，还怎么管？马上这节课要上了，你就表个态吧，不要耽误上课了。
儿子磨蹭了好一会。嘴里咕嘟了一句：以后不上就是了。
老师说，什么？以后不上学了？
我在旁边呵斥。说清楚一点不行吗？
儿子很不耐烦地一摆头：以后不上网了。
天哪，我看着他简直快要崩溃。怎能这样子和老师说话啊。网络游戏已经彻底改变了儿子的性情。曾经那个温良谦恭的孩子哪里去了？现在整个一个不良少年的翻版，神情冷漠、对游戏之外的一切丧失热情、逃课上网还抽烟，也许还有很多我看不见的隐性缺点。
说话可要算数。不能今天说了明天就忘。男子汉说话要有份量，言而有信。去吧。
老师同意他去上课。儿子走的时候，那背影摇晃的幅度看在我眼里，不仅仅是陌生和惊讶了。我仿佛看到的是另一个孩子，不是我从小养大的儿子。
看着我的无奈，老师深表同情。
真是头痛，看着他，我都快要绝望了。
是头痛。简直是油盐不进。我对他也算是软硬兼施了。管不了几天，又故态复萌。没什么效果。
没办法，还得麻烦您多费心了。
那没什么，应该的。只是，他就没有一个畏惧的人？比如他父亲。
他爸爸啊，从来不打他。他小时候犯错，都是我当刽子手。初二的时候，倒是打过一次，也是因为逃学不上课，最后学是去上了，但每天在学校就是混日子。
要不，想想别的办法。可能是文化科基础差，跟不上。学习更没兴趣了。或者转到中专部学习，学个一技之长，以后还能谋生。
也想过。只是他父亲坚持让他上完三年普高。还在寄希望哪天浪子回头，能把学习赶上去哪。
也不一定啊。只是现在高一学期就要结束。很快普高要分文理科，职高也要分专业了。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也要征求他自己的意见。
好的。只是把您费心了。
我一再致歉。自己的孩子太伤神，有什么办法。从学校出来，雨已经停了。
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心里边一片茫然无绪。我应该怎么办？自从初二时迷上网络游戏，儿子的成绩一落千丈。这个城市隐匿在大街小巷的网吧，没有我没到过的地方。一次次地找回来，又一次次再去找。这一切成了我生活中挥之不去的梦魇。现在只要头挨着枕头，就会做恶梦。梦里尽是在大街小巷，沟沟渠渠里寻找儿子，有时满头大汗从梦中醒来，心还会呯呯地跳个不停。看着疲惫不堪的自己，不知道还可以支撑到哪一天。
儿子，你到哪天才能醒悟，彻底告别网络游戏呢？妈妈已经等得满心凄惶。我已经很努力地告诫自己，我不能放弃！我不能绝望！如果我放弃了你，你就真的再也没有力量爬起来了。
前几天看了华中师范大学的陶宏开教授在中央电视台的关于网隐少年的讨论。录下来给儿子看，结果他拒绝看。好可惜陶教授不能拯救我的孩子。否则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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