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斜阳顾不上摔得疼痛,翻身起来,架起洛雪遥就向山上跑,忽听他开口道:“七哥,你快跑吧,别管我了。”
“不行!”戴斜阳打断了他的话,不由分说,一手扶着他,一手抓住树枝,攀住石头,奋力向上爬去。深一脚浅一脚,跌倒了马上再爬起来,树枝挂破了脸,划破了衣服,已经全然不顾了,他自己都奇怪,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潜力,只是觉得洛雪遥的身子越来越重,几乎整个体重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感到精疲力竭。子弹不停地从身边飞过,打进草丛,撞击在山石上,火星乱溅。
连月亮也跟他们作对,不见了踪影,黎明前的黑暗,哪里还能看见路?猛得一脚踏空,两人一起滚落下去。洛雪遥“啊”的一声,就一动不动了,戴斜阳觉得浑身疼痛难忍,手上脸上粘乎乎的,他知道那是血。
“兄弟!兄弟!”他轻声地呼唤着,然而一点回应都没有,他艰难的爬起来,把兄弟抱在怀里,手触到他的胳膊,伤口还在流血,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他赶忙撕开已经破烂的衣服,摸索着给落雪遥臂上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打量周围的情景,这是个山沟,周围到处是灌木丛,比较隐蔽,可以暂时躲避一时,敌人未必找得到他们,眼睛已经慢慢地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不远处,黑乎乎好像是个洞口,还好,匕首还在身上,他一手持刀,一手扶着山石,摸了过去,不会有什么野兽在里面吧?不过日本人比野兽还要凶恶。
万幸,没有野兽,是个不大的山洞,不高,只能猫着腰,他摇晃着抱起落雪遥一步步挪进山洞里,找了块较平坦的地方放好,他一屁股子坐在地上,浑身象散了架,疲劳、疼痛、饥饿一起袭来,倒在地上,眼睛沉重得要闭上了,他真想忘掉一切,睡一大觉。
洛雪遥轻轻地呻吟了一声,无力地叫着:“大哥,大哥!”泪水又顺着脸颊流下来。
“兄弟,兄弟,你感觉怎样?”戴斜阳伏在他身边,关切地问他。
“水,水!”洛雪遥张了张干涸的嘴唇,又陷入了昏迷。
不知外面什么时候没有了枪声,山洞里静静的,石壁很潮湿,有滴答滴答水珠滴落的声音,戴斜阳摸索着,用手接了几滴水,润湿一下兄弟干裂的嘴唇。
天已经蒙蒙亮了,外面突然传来搜山的声音,夹杂着叽哩挂拉的日本话,日本人依然没有放弃,戴斜阳刚刚松弛了一会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枪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丢失了,现在只有一把匕首刀。
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自己清楚地听见心脏在咚咚咚急促地狂跳,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他真盼望这是场梦,忽然醒来,看见那屋里的天花板,窗外绿草如茵。然而,理智冷酷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外面是一声惊呼,大概是发现了什么,他也是一惊,难道是发现了他的一只鞋子?他脚上的一只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失的。又或者是发现了兄弟臂上滴下的血迹?接着就是“哗啦,哗啦”拉动枪栓的声音。
完了,他想,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抱紧了洛雪遥瘦弱的身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眼前又闪现出照片中女子的倩影,略略卷曲的秀发,含泪的双眼,还有她那令他心旌神摇的双唇,校园的花前月下,大街上示威游行的队伍中,有多少让人无限留恋的往事。他将和这一切美好的回忆一起消失。寒烟,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你还念着我吗?。。。。。。
就在日本兵要用刺刀挑开洞口灌木那一瞬间,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一阵爆豆般的枪声骤然响起,顷刻间撂倒了好几个,日军一阵慌乱,连忙隐蔽,组织抵抗,枪声响成了一片。
戴斜阳惊喜地睁开了双眼,难道是侯德星他们回来救援我们?又一想,不,不是!听枪声,进攻的一方火力较强,应该不是老六他们,这是谁呢?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侧耳细听。
枪声在双方的激烈交战中渐渐远离了这里,这可是一个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他背起还在昏迷的洛雪遥出了洞口,艰难地走出山沟,脚底一阵阵钻心地疼痛,他咬牙坚持着,顺着山路,他想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后的山路留下了一片片的鲜红!
他的心中也曾闪过一个念头,独自逃走,如此疲惫的时候,还要背上一个人,太难了。可是马上就被他自己否决了。他和洛雪遥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产生了一种很亲密的感情。他刚到山里的时候,其他的人都难为他,常常给他难堪,是洛雪遥一直不遗余力的维护着他,甚至有时就是袒护他,戴斜阳跟别人发生争执的时候,总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他的一边。常常在大哥面前赞扬他,欣赏他,只要有他参加的行动洛雪遥总要一起去,而他们的合作也总是十分默契。戴斜阳能感到他对自己强烈的依恋,特别信任,在自己面前象个小孩子一样,那么欢乐,那么愉快,大家都说他跟换了个人似的。尤其是他注视自己的时候,眼中常常有种异样的东西闪过,那是什么呢?他一时竟也想不出来。不过有时他也会一个人静静地发呆,心事重重。在这危难的时候自己又怎么能够扔下他独自逃生呢?拼了命也得带走他!
转过了一个山环,前面是一片密林,刚走到近前,突然一声断喝惊呆了他。
“站住!不许动!”
这喊声就像压断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彻底地崩溃了,摇晃了两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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