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刁儿。已经是孩提的事了,然而对我来说似乎就在眼前,历历在目。
那时农村正搞“大寨式”,一家四代十来口人,全靠父母挣工分养家糊口。每年,家里的粮食再精打细算也不够吃。缺粮的日子,父母们总是愁眉苦脸的。看到父母焦虑的眼光,每当学校放了暑假,我们弟兄仨便背上皮背、巴笼到已割过谷的田里去捡掉在地上的谷刁儿。
上谷刁儿的人大多属于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娃娃们。暑假很长,上谷刁儿的人很多,本生产队的稻田不够上,我们常常到其他队去上,有的要走几十里地。遇到粗心人打谷子,我们的收获就大,一天一人可以上十来斤谷,十斤谷子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是很了不起的数字。揽“斗锅巴”是上谷刁儿中最刺激的。所谓“斗锅巴”就是打谷的人收工后,剩在斗及围席上的谷子。打谷的人离开后,每当此时,我们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向斗悄悄靠近,先从斗门观察斗中是否有“搞头”,然后才拿出斗架,几弟兄各站一方猛拍围席,不一会儿谷子便掉在了斗里,运气好的话,一次可以揽几斤“锅巴”。
上谷刁儿也是有风险的。记得一次我们几弟兄到邻队的田里去上。时值中午,当顶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得我们抬不起头,我们正在一块水田里上着,突然年龄最小的三弟发出“啊、啊……”的叫声。我回头一看,小弟的上半身只剩一个脑袋和手在外面。顿时,我明白了他踩到了“烂包”(如沼泽地一样的烂泥坑)。不知是救人心切,还是什么原因,我迅速跑过去,刚走到边上脚也开始往下陷。在这生死悠关的时刻,比我大两岁的哥从皮背上解下一根绳子抛向小弟,小弟晃动的双手终于抓住了绳子,我也按大哥的指引退出了烂泥,两人一合力才慢慢把小弟从烂泥田中拉了出来。小弟一出来,满身是泥,眼里的泪水已象断线的珍珠。大难不死,我们三弟兄拥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有我们上谷刁儿后,家里每年就能多好几百斤粮食,缺粮的日子也减少了,父母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上谷刁儿也随之成为历史,家里有再也不缺粮了,父母也不再为缺粮的事愁肠百结了。
难忘,那些上谷刁儿的日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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